“嗯……”

齐承光略微转过头，把目光投向贴在自己的胳膊上的创可贴，再扫视从自己的肩膀和膝盖的侧面显现出来的伤口。他轻轻地做深呼吸，尽可能地不去注意从伤口表面传来的痛感和药物带来的刺激感，再把目光投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医生。

“大夫，你确定……我没有什么事，对吗？”

“没有什么事啊，”面相和蔼的年轻医生略微低下头，抬起手掌，用指尖把眼镜往上扶，露出柔和的笑容，“你身上这几处伤口都只是简单的擦伤而已。只要贴好创可贴，再按时抹药，过两天就能完全好。完全不碍事的。”

“嗯……那就好……”

齐承光稳稳地点头，再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瞬间露出放心的表情，整个人瞬间放松几分。只不过，不一会儿，他便重新露出突然想到什么的表情，转过头，先把目光投向年轻医生，再把目光转向站在医生身边的年轻警察的面庞。

“那个小女孩……也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什么事的。”

年轻医生笑着后退两步，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抬起手掌，向齐承光摆手。

“你放心吧。她只是受到惊吓而已，完全没有受伤。她奶奶也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摔倒在草坪上而已。骑电瓶车的外卖员的情况也和你差不多，只是皮肤表面略微有几处擦伤而已，没有伤到关节和骨骼。所有人都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

齐承光露出带有几分庆幸的笑容，连续点头。他很清楚，小区里面的草坪质量其实很不怎么样。在整个小区里，大部分绿化区域当中的草皮都是稀疏的，有些区域甚至是直接裸露出大片土壤或者污泥的。他完全没有想到，摔倒在草坪里面的老太太竟然也没有受什么伤。在当时的情况下，以他的个人能力，完全来不及同时扑向两个人，更来不及主动地做出选择。

“没出问题就好啊！”

站在一旁的年轻警察同样露出放松下来的表情，上前两步，抬起双臂，向左、右两侧挥舞手掌，脸上露出略微有点坏的笑容，并把目光投向齐承光的面庞。

“真要是有人被撞出骨折、脑震荡什么的，麻烦可就大啦！无论是小女孩，还是老太太，都属于大多数普通人惹不起的人！到时候，她们的家属要是不满意，再向你、向医院、向那个外卖员、向外卖公司讹钱，甚至到医院里面来搞医闹或者闹到外卖公司去，那得多麻烦啊？你有麻烦，医院也会有麻烦，我们同样也得有更多的麻烦！”

齐承光轻笑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什么。坐回到椅子上的年轻医生更是露出尴尬的神态，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幸好有你及时地冲上去啊，兄弟！”

年轻警察露出赞赏的表情，抬起手臂，把手伸向另外一侧，轻轻地拍齐承光没有被擦伤的肩膀。

“如果不是你及时地冲上去抱住那小女孩，那小女孩肯定会被电瓶车撞中！她奶奶也很可能会被一起撞倒！到时候，她们两个肯定会或多或少地受伤！那个外卖员也肯定会有麻烦，道歉、赔钱都是轻的！你及时地扑上去，刚好让小女孩和她奶奶都能够及时地躲开电瓶车的撞击！你们三个都没有被电瓶车直接撞中，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嗯……是……是的。”

齐承光同样露出有些尴尬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随即抬起头，看向诊室的大门，并把目光投向位于诊室外侧的长廊。他当即看到，一对中年夫妇站在另外一间诊室的门前，另外一个身穿警服的高个子年轻警察站在他们两人的身边。一同站在门边的，还有最先发现事故现场的老保安。他能够看到，中年夫妇脸上都挂着焦急的表情，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直接从地上跳起来或者冲进诊室里面一样。站在中年夫妇身边的高个子年轻警察则显得无精打采，时不时地打哈欠。

“不过，”身材中等的年轻警察略微低下头，注视齐承光的侧脸，“你冲得还真是够快的啊，兄弟！我们几个接到报警并感到现场之后，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扑上去，并让她们两个都躲开失控的电瓶车！报警的保安师傅也没想到！”

“嗯……这……只是我应该做的。”

齐承光缓慢地低下头，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露出有些疲倦的神情。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有孩子面临危险，我就应该去救。”

“你真是好人啊，兄弟！”

年轻警察再次抬起手臂，伸出手掌，向齐承光伸出大拇指。

“敢见义勇为，不畏手畏脚，真是厉害！牛逼！等我们把事情经过全都调查完之后，我们一定会把你的情况报上去，争取给你申请见义勇为的奖励！”

“那可再好不过，”年轻医生当即附和，并稳稳地点头，“做好事的人，理应受到嘉奖。尤其是奋不顾身地救人的人。我们大家都不能让做好事的人寒心。”

齐承光轻笑一下，嘴角略微抽动两下，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座位上坐稳，并把双手平放到膝盖上。他感觉到，几处擦伤带来的痛感都已经开始减轻，只有药物的刺激性还比较明显。

警车不紧不慢地在小区侧门的前方停稳。两道灯光笔直地射向正前方，照亮一整列紧挨着人行道停靠的车。许多不同形状的尘土、污迹和剐蹭痕迹分别从好几辆车的车身表面显现出来。

齐承光打开车门，从警车中钻出来，站到马路边缘，转过身，把目光投向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警察。

“回去早点休息吧，兄弟！”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警察拉下车窗，伸出手臂，向齐承光挥手。

“明天一早，我们两个会如实地向所里汇报整件事的经过！等你明天有空的时候，你只要再到我们派出所里来做个补充笔录就行！我们一定会为你争取申报见义勇为的！”

“好的。多谢。”

齐承光同样抬起手掌，向两名警察招手。看到警车重新开动之后，他才转过身，走向正对自己的小区侧门。穿过照亮侧门内、外两侧的区域的灯光之后，他掏出门卡，在侧门的感应处打开，随即穿过大约只能让两个成年人并排穿过的门，沿着门前的路走向自己租的房子所在的大楼。

“叮——”

清脆而微弱的铃声瞬间传遍空荡的电梯间。杂乱的响声和音乐声从电梯间里的电子显示屏中传出来。毫无疑问，这些声音都是电子显示屏中播放的广告的声音。

齐承光缓慢地走进电梯，按下按钮，转过身，面向缓缓关闭的电梯门，闭上双眼。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开始从他的脑海中冒出来，并开始集中涌向他的内心。

他很清楚，在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跑步速度，以那一辆失控的电瓶车的行驶速度，他应该是来不及冲到小女孩身前的，更来不及精准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小女孩的身躯。他知道自己的跑步速度，也大约知道一辆电瓶车在刹车失灵乃至完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能达到的速度。但是，在他奋不顾身地、只凭自己的本能冲上前去的那一刻，他大约能够感觉到：一股力量突然从他的身躯周围显现出来，并对他的身躯施加一股柔和而均匀的推力。这一股推力很明显不像是某一个人单独用双手推他的身躯而造成的推力，而像是好多个人同时用手均匀地推动他的整个身躯，从而让他向前冲的速度突然加快，还让他自己没有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而且，当他奋不顾身地挡住小女孩的身躯并紧紧地抱住她的身躯时，他还感觉到，另外一股力量似乎正在保护他的身体，至少在他和小女孩的身躯一同摔倒的时候保护他的身体。这很可能是他没有真正地摔伤或者扭伤的原因。这两点，都是他在重新清醒过来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更没有仔细去想的。直到医生为他检查完伤势并抹好药物、贴好创可贴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这两点，并在自己的脑海里把这两点串联在一起。

只是……那是一种什么力量呢？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力量会在这个时候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加速，还能够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身体？

当时……整片区域里基本没有什么人，更不会有什么大型的机械设备、武器装置或者任何一种自己叫不出名称的高科技装置……在那一刻，不可能有别人直接地接触到他的身体……就算有其他人立刻赶过来，如果只凭人的肉体力量，多半也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而且，这种力量存在的时间还很短……就在自己和小女孩、老太太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摔倒的那一刻，这股力量便完全消失，没有留下任何踪迹……至少，其他所有在场的人或者后赶过来的人应该都没有意识到它……它好像是无形或者可以隐形的……就算它是有形有质的，在只有昏暗的路灯光能照明的夜色之下，似乎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它的踪迹……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难以用科学理论来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就像某些幻想类文学作品当中提到的那些力量一样？这种力量还能够恰好在这种时候降临到自己身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难不成，这种力量和自己看到的那些……人和景物突然变色、突然变成灰色和黑色的画面……有什么关联？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到底会是好事还是坏事？这种力量是可控的吗？有多大威力？有哪些功能？又会带给自己什么？

……

“叮——”

微弱的铃声再次响起。电梯直接抵达二十三层，中途没有在任何一个楼层停靠。

齐承光缓慢地睁开双眼，走出电梯间，一步一顿地走向自己租的房子。微弱的痛感开始从他的头顶冒出来。他抬起手，用指尖用力揉搓自己的头顶。从几块皮肤表面传来的药物刺激开始变得更加明显，让他全身上下的好几处都冒出刺激性更强的清凉感。

“咚！”

一道沉闷的碰撞声突然从一扇房门之后响起。

“咔啦！”

紧接着，一道清脆而刺耳的破碎声也从同一扇房门之后响起。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一个低沉而有些嘶哑的声音从房门之后传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想怎么样？！”

一个尖锐而高亢的声音同样从房门之后传出来。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说我想怎么样？那个男的到底是谁？他是个什么东西？！”男人的声音变得愈加嘶哑。

“我不是和你说过好几遍了吗？他就是个普通朋友！普普通通的朋友！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女人的声音变得愈加刺耳、愈加具有穿透力。

“你放屁！还‘什么都没有’？半夜一起出门也叫‘什么都没有’？你拿我当傻子呢？”男人的声音几乎已经完全变调。

“我连半夜出门的自由都没有吗？！你连我出门的权利都要剥夺吗？！”女人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足以让大多数正常人都难以忍受。

齐承光缓慢地把脑袋转向传出吵架声的房门，对笨重的大铁门露出麻木而带有几分冷漠的表情，随即再次把脑袋转向正前方，脚下完全没有停步。他知道，这一间发出吵架声和碰撞声的房子，正是这层楼上的另外一套出租给多个不同租客的合租房。包括他自己租的房间所在的房屋在内，整个二十三层里的合租房至少有三四套，整栋楼里面的合租房更是根本数不清。在合租房里面吵架乃至打架的人同样也是多得数不清。自从他正式搬到这栋楼里，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到底看到过、听到过多少人在不同的合租房里吵架、打架。他对所有吵架乃至打架的人都完全不感兴趣，更不会主动去围观、主动去管这种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