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珠或许真的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但正常人类在满足自己好奇心一事上,却是有前提的。
那就是,不饿不冷、闲得发慌、没有三急。
由此可知,我眼下的状态,并不适合与这两个精力旺盛没事找事还各怀鬼胎的女人继续纠缠下去。
于是我决定先礼后兵,比如先语气温和地对袁柔说了一句‘请你放手’。
见她不为所动,我顿时了然地点了点。
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只吃罚酒的,我们可以不苟同,但还是要适当地给予对方一些礼节上的尊重。
想到这里,我立马趁她不备,用没被钳制的那只手,一把捏住她正掐着我胳膊的手腕使劲一掰。
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我又一脚踩在了她镶金嵌玉的高跟鞋面上。
直到看见她露出了目呲欲裂的表情,我这才放开她满意地扬长而去了。
但我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袁柔,其实是错愕和不敢置信远大于愤怒的,就连疼痛都没怎么感觉到。
因为根据她父亲帮她查到的情况来分析,裴优两家应该是不会再有联姻的可能了,原因主要有两个:
一是优家的近况并不乐观、前景也不太明朗,现阶段无论哪家与优家结亲,都是弊大于利的选择。
二是裴琛夫妇对当年优家见死不救的事一直芥蒂未消,优家的女儿在他们心里,有着天然的劣势。
而优沫是真正在高门里长大的贵女,眼界、阅历和见识,都不是她这个野生放养的外室女可以比的。
但也恰恰是见惯了后宅阴私的人才会更明白,自己想在男人身上博个前程,对方妻子的默许必不可少。
与其将来面对一个善妒不容人的主母,那当然还是助力一个愿意与自己互惠互利的人上位更合算啊!
譬如她袁柔,因此她刚才在放出诱饵时,压根就没想过对方会不动心。
谁知回应她的,竟是这无声胜有声的拒绝、以及羞辱远大于伤害的反击。
还有她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重心不稳的自己,一屁股摔在地上的狼狈!
不过也正是这一摔,帮她把出窍的神魂收拢归了位。
只是下一秒,一长串怨毒的咒骂,就从她描画精致的红唇中喷射而出了,倒是听得我颇有些惊讶。
这完全不需要思考和斟酌,就能出口成脏的本事,是她的天赋技能么?
好在她到底不是有恃无恐的裴玉珠,尤其还是在裴玉珩的地盘上。
她就算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却也不敢轻易动手,只能克制又谨慎地把声音压得比之前更低。
于是,当这一幕落入不知情的人眼里时,我和她就形成了以下的场景——
一个趾高气昂阔步向前、一个垂头掩面瘫坐在地,怎么看都是街头恶霸欺凌无辜少女的既视感!
说实话,用刻意营造的“惨状”和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的污言秽语来激怒我,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
可谁让这年头,还肯吃哑巴亏的傻憨憨,已经不多了呢?
而我显然也是不肯的,因此她无比地笃定我会上套。
等我忍不住一发飙,她就可以用我的“粗鄙蛮横不讲理”,去衬托自己的“柔弱委屈惹人怜”了!
诚然,绿茶小白花的招数是好用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看对谁用……
譬如此刻,任凭她再怎么挑衅扎刺,我都不曾有半秒钟的停顿,只兀自大步流星地直奔厨房而去。
没有什么能阻挡,一个干饭人的一颗干饭心!
至于见识裴三的真面目嘛……就算只用膝盖想我都知道,那必定是一项重体力活,不吃饱怎么行?
与我风驰电掣的身影擦肩而过的,正是刚巧迈下最后一个台阶的裴玉珠。
她只感觉有一阵凉风,从自己的面门上刮过,还差点带倒了她。
这让她十分不爽,心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这样冒犯她,活腻味了么?
可谁知等她站稳后,再顺着方向凝眸一瞧,反倒更怒不可遏了。
如果没记错,她刚才是有命令袁柔和优沫呆在原地不许动的吧?
那现在谁来告诉她,这个所过之处只留下了一道残影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以无视挑衅她?因害怕逃避她?还是想去找她哥告状?哼,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可能让对方得逞!
思及至此,她当即招手叫来几个随侍在附近的佣人,一起追了上去……
与根本没把裴玉珠的话当回事的我不同,袁柔心里揣着忐忑、面上却仍强装镇定地在原地等了许久。
直到始终不见人出来,她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裴玉珠冲动的程度,还有从监控室到楼门口的距离,她早该出现了才对!
难道……是那二人已经在里面打起了“遭遇战”,这才顾不上其他人了?
袁柔的眼珠子转了转,前一刻还萦绕在心头的惶恐不安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
以及对优沫的战斗力和耐受力的打量与揣测。
她想,对方再不济,也出身于传承了数百年的清贵世家,还是嫡系血脉。
那样的家族所教养和熏陶出来的女孩,即便不受宠,也不可能是个废物吧?
不过从对方刚才一系列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
就是不知道,她能在裴三那个以虐待和杀戮为乐的魔鬼手里挺过几轮,最后又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袁柔终于笑了,笑容中有浸满恶意好似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有事不关己坐等看戏的凉薄。
但却没人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有一股怎么都忽视不了的沉重和无力感。
难道是因为,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自己也必将不得善终,才会这样么?
再来说回优沫,那真是个连她都惊为天人的少女,她承认自己既羡慕又嫉妒。
还有几分明知站不住脚、却依旧固执存在的恨。
毕竟人家一来就入住了沫苑,还有传闻称,沫苑就是以其名字命名的。
至于对方是不是裴玉珩的枕边人,她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女人的直觉已经告诉了她:是的!
可那个男人也曾惊艳了她的年少时光,而她更是对其芳心暗许痴恋至今。
结果她得到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就连她鼓起了全部勇气的表白,也只换来了一句:你是谁?!
这句询问,乍听之下没什么,可一旦对应上她说的那两句‘你有没有想我’和‘你也是了解我的’……
她就觉得两颊火辣辣地疼,恨不能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一了百了!
只是她又怎么会不懂,对方明知故问背后的用意?
那个冷心冷肺的男人,不就是想以这种最不留情面、却也最行之有效的方式,逼得她知难而退么?
这叫她在面对优沫时,如何能不怨不恨不眼红嫉妒到发疯?
所以她除了好奇优沫是否有能力抗衡裴玉珠以外,也好奇裴玉珩的选择。
毕竟那二位是注定无法和谐共处的,不是一方以压倒性的优势干掉另一方、就是势均力敌争斗不休。
那么在自己一向疼爱的亲妹与自己难得喜欢的女人之间,他会怎么选呢?
还有他那近乎残忍的理智和绝决,是否有一天也会用在她俩其中一人的身上?
主楼里,正如袁柔刚才所预测的那样,我被带着人从后面追上来的裴玉珠,拦截并围困在了厨房门口。
看着她一副要跟我死磕到底的架式,再看看四周随时准备扑上来抓我的佣人,我真是又头疼又后悔。
头疼自然是因为,她这个有人手有靠山的蛇精病,可比那个只敢耍嘴皮子功夫的死装姐难打发多了!
后悔是如果早知道,自己一出门就会被这两个癫婆缠上,那我宁愿窝在沫苑里啃方便面就凉白开!
——刚才跟我一起躲在门后看热闹的保镖告诉我,裴玉珩今天一早就对裴园所有人下达了三条禁令。
其中第一条,就是取消‘凡持有令牌者均可自由出入沫苑’的规定。
从今往后,沫苑访客只以当天通过审核及备案的名单为准,没有列在名单上的人,一律禁止入内。
——这就是从源头上杜绝了,昨天后半夜的事再次发生的可能性。
命令是即时生效的,但有权拟定和修改名单的,只有裴玉珩、贺管家和我。
也就是说,我如果此刻人在沫苑,理论上是可以避免这些麻烦的。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而裴玉珠显然也没打算留给我后悔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