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林中丞的认可
林中丞在巡视时极为仔细，手中还拿着个小锤子，沿着江堤不停地这里敲敲、那里锤锤，亲自查验施工质量。
李铭也身处一众随员之中，并非他有意凑这个热闹，而是林润点名让他今日陪同。
地方最高长官的指示自然无法违抗，李公子连墨镜都不敢戴，还穿上了自到江南后就没再穿过的八品绿官袍，跟着一群身着蓝蓝绿绿官袍的人，远远地跟在林润和老爹身后。
看着林润那认真的模样，李铭轻声对身旁的陈典史说道：“他敲这锤子能有什么用啊？”
“确实没什么用。”陈典史微微点头，轻声回应道。
“就是个顶个锤子呗。”李铭翻了个白眼。
“扑哧……”陈典史被逗笑了。
两人这般谈笑无忌的样子，引来了前方一位蓝袍官员的怒视。
“你们这行为，是对中丞的不敬重，知道吗？报上名来。”
“我叫倪大业，你呢？”李公子正觉无聊，随即从袖中摸出墨镜，稳稳架在鼻梁上。
“本官乃松江通判田柏光！”那官员神色冷峻，目光扫过这两个似绿头苍蝇般的官员，见其中一人胸前补着黄鹂，另一人补着家雀儿模样的图案。
于是，便将他俩当作昆山县里的杂佐官，眼中愈发满是轻视。
“一个八品，一个连品级都未入流，难怪如此不懂规矩。”
“就你懂？”李铭“刷”地展开扇子，只见扇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没有人比我更懂”。
“你……”田通判感觉自己仿佛被对方戏弄了，忍不住啐道：“你懂个什么！”
“田大人身为松江的通判，管着我们昆山的官员，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陈典史见自家公子受辱，立刻挺身而出，眼神阴森地瞪着对方。
“就是，你管得着我们吗？”李公子轻蔑地摇了摇扇子，露出扇子另一面的两个字“科学”。
“此次前来，是迎接中丞大人到松江视察。”田通判嘴角微微抽动，声音沉闷地说道。
“切，原来是个马屁精。”李铭和陈典史默契地一同向后仰去，不再理会他。
“哼，你们俩等着瞧！”田通判惨遭两人蔑视，心里窝火极了，他觉得自己堂堂六品通判，要是不把这场面扳回来，脸面可就丢在这大堤上了。
前方，林润仔细敲敲打打了好一会儿，终于满意地直起身来，说道：
“不错啊，这水泥大堤果然名不虚传。比起其他县修的石塘，那可是结实多了！怪不得能成功防住风汛呢！”
“下官之前也一直捏着一把汗呢，好在它顶住了几次台风的袭击，实在是太好了。”鲁晨谦逊地笑了笑。
“你做得很好，比本院当初预想的还要出色。”林润上下打量着鲁晨。
“本院之前对你的顾虑，是完全错误的，没有看错人啊！”
“实在惭愧！”鲁晨赶忙躬身致谢，“我只是牢记中丞的叮嘱，时刻把全县百姓放在心上。也正因如此，全县百姓万众一心，这才侥幸抵御住了今年的洪水。”
“鲁知县，过分谦虚可就是骄傲了。”林润摆了摆手，指着脚下的大堤说，“这固若金汤的大堤，难道也是侥幸修成的？”
“若把这当成奇迹，那全天下的知县，恐怕没有第二个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了。”林中丞给出了极高评价。
“本院很想知道，修这条堤花费几何？”林润又轻声问道。
“折合成银子的话，一百万两差不多。”鲁晨按照李铭的交代，说出了这个他此前也不知晓的数字。
在账目记录中，一期工程实际开销为五十万两。
向上级报账时，却不能如此简单计算，毕竟一期工程的人工是免费投入的，而且也没有把昆开司的利润空间纳入其中。
若是只为一时面子，上报五十万两，那林润让昆开司按照此价格去承修应天十府的大堤，恐怕李公子的那点家当都得赔光了。
一百万两其实并不算多，就如吴江的百里石塘，耗资高达三百万两，相比之下，昆开司简直可称为良心企业，赚的都是合理利润。
即便如此，这一百万两的数额还是让林润大为震惊。
“去年本院到昆山县时，昆山县知县穷得连锅都揭不开，还是本院于心不忍，拨给他五千两银子，这才让他把年过下去，你才来短短几个月，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啊？”林润疑惑地问道。
“是县里联合本县的士绅，以及江南公司，共同成立了一家昆山开发公司来负责这件事，县里自然没有资金，所以只占了四分之一的股份，所有的工程款都是由士绅和江南公司出资的。”鲁晨解释道。
林润再次发问：“那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鲁晨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县里承诺，把抛荒田租给昆开司当作报酬，比如说，二期工程修完后，杨林塘两岸十万亩水淹地就变成良田了，县里已经和昆开司签了租赁合同，这就是对之前一期工程的报酬。”
林润仔细追问：“具体是怎么租赁的？”他干了半辈子御史，直觉这里面可能有问题。
鲁晨赶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县里与昆开司签订的契约，双手递上，说道：“契约在这儿，还没来得及上报府里，请中丞过目。”
林润接过契约，逐字逐句地认真查看。看完后，他望着波涛滚滚的吴淞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佩服啊，鲁知县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真是天纵奇才！”
鲁晨听了这话，心里觉得有些惭愧，心想这又是占了李铭的名头，那份昆山县与昆开司订立的契约明确规定，县里将杨林塘两岸十万亩抛荒田，租赁给昆开司九十九年。
前二十年免租，但不免税收。从第二十一年开始，这些田地将与正常官田一样，既要交租也要缴税，这样一来，县里的税收不仅不会减少，反而会大幅增加，因为原本的抛荒田是无主之田，自然没有税收。
这新增的十万亩地，仅秋粮一季，就能为县里带来三万石的额外税收，而且，从第二十一年起，县里还能多收三四万石的租子，相当于凭空多出了十万亩官田。
实际上，增收的效果可能更快显现，因为昆山县在昆开司中占有四分之一的股份，只要昆开司开始盈利，县里就能立即获得收益。
最令林中丞满意的是，这些土地依然归县里所有，没有被士绅们分走，相比之下，吴江县圩虽然开垦了几十万亩良田，却没有一亩落在官府手中，全被士绅大户瓜分了。
这种对比，真是让人感叹。
林润反复查看，连连称赞，并让人把这份契约抄录一份，打算带回去深入研究，思考能否在各县进行推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