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后殿内，林巡抚梳洗一番后，换上月白色便袍，丰神俊朗，仿若仙人。
鲁晨已备好素斋，因林润长随吩咐午餐无需他人陪同，故堂中仅林润一人。
“大人辛苦一上午，请用膳。”鲁晨递上筷箸。
林润忙碌一上午，腹中饥饿，见满桌佳肴，虽心动却搁筷问道：“李铭来了吗？”
“来了，在前头陪诸位大人。”鲁晨答。
“叫他一起来，本院仰慕这位科学家已久。”
后殿清风拂面，李铭行礼后，林润让他们入座。
林中丞稳稳地坐在冲门的主位上，鲁晨在其左手一侧作陪，李铭则自觉地坐在末座，与林巡抚面对面。
林润的目光落在李铭身上，仔细打量着，只见这孩子唇红齿白，眼眸犹如明亮的星星，恰似观世音身旁的善财童子一般，只是，年轻得有些过分。
酒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林润看了鲁晨一眼，说道：“你不用在这儿陪着了，去敬一圈酒，免得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没关系，陪中丞您才是要紧事。”鲁晨稳稳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李铭心里暗自思忖，这位爷平日里被县里的人捧着哄着，如今真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了，难道他看不出来林润是想单独跟他聊几句吗？
想到这儿，李铭给鲁晨使了个眼色，说道：“鲁兄您去吧，这里有我陪着中丞就好。”
“哦哦，好的。”鲁晨这才恍然大悟，赶忙起身告退。
待鲁晨离开后，殿中只剩下李铭和林润两人，殿门也缓缓合上。
后殿之中，林润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素酒，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小友，江南公司的水泥是否会外销？”
“林中丞，当下为保障施工质量，水泥暂不外销，仅由江南公司负责施工。”李铭微笑着说道。
“这类似昆开司的模式？”林润轻声问道。
“未必，能收现银自然最好。”自林润点名让自己陪同起，李铭便明白这是地方最高长官对江南公司的一次审视，稍有差池，便可能影响江南公司的发展乃至生存，李铭岂敢不慎。
“原来如此。”林润微微点头，他可是大明最为敏锐的官员。
虽说李铭这般回应，但林润笃定，各县恐怕都乐意复制昆山模式，上百万两的工程款，又有哪个县能轻松拿出？即便拿得出，谁又愿过那紧巴日子？用圩出来的土地抵债，无疑是最佳选择，似乎不会有例外。
林润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意识到，或许再过十年八年，整个江南都将被江南公司掌控，那这片土地的格局，将彻底改写，未来会走向何方，无人能料。
他们不仅掌控了江南的水利工程，还顺势收拢了各县数十万亩的土地，通过一系列开发公司，他们巧妙地将官府与士绅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届时，江南公司将名副其实，其影响力恐怕连应天巡抚都要甘拜下风。
这一认知让林润心生不安，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还需李铭和江南公司的配合，他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长远忧虑，先解决眼前的紧迫问题。
林润微笑着说：“我给你介绍个大生意，我打算彻底整治太湖水患，你愿意承包这个工程吗？”
李铭尚不知江南公司刚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若林润当时没有更重要的对手，可能会立即要求他交出水泥配方。
以目前的情况，李铭根本无法抵挡，林润只需派一支军队接管西山岛，他的枪手营难道还真敢与朝廷军队正面冲突？
一旦如此，水泥的秘密将无处遁形，江南公司也将失去这一开疆拓土的利器。
李公子对林润的心思浑然不知，此时正琢磨着要不要承接这个重大工程。
他心里其实是乐意的，毕竟一旦接手，就能将整个苏松地区纳入江南公司的体系当中。
李铭面上却未显露出丝毫喜色，只是一脸诚恳地说道：“这种事，中丞您得和华董事长商议才行，晚辈的心思全放在科学研究上，对商业方面的事儿一窍不通。”
这样的答复，并未让林润感到意外。
在得知李公子仅持有两个点的股份后，他便觉得这少年在江南公司里能有多大的话语权呢。
在林中丞看来，华家、王家等士绅才是江南公司真正的决策者，而李公子，不过是凭借发明水泥这一成果，才被他们纳入那个小圈子罢了。
也正因如此，林润才没有把李铭视作对手，倘若他知晓李公子乃是江南公司真正的主人，恐怕手头无论多重要的事情都得先放一放，当务之急便是想办法对付这个“妖孽”。
想想看，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有这样的能力，若让他成长下去，那还了得？恐怕整个大明江山都不够他尽情折腾的。
一念之差，他放过了李铭，也暂时放过了江南公司。
此后十年间，应天巡抚换了一任又一任，却再无一人能如林润这般有眼光，待到十年后，又有巡抚察觉到此事时，江南公司已然大势已成，那位中丞大人也只能无奈叹息，不得不伏低做小。
由此可见，这世上能成就大事之人，往往都有大运加持，若没有这份运气，即便有通天的本事，最终也只能落得功败垂成的下场。
林润信了李铭的话，便不再强求，只是请李铭向华太师传达自己的意思，告诉华董事长，改日自己会登门拜访，详谈此事。
就在李铭以为审查即将结束时，却听林中丞缓缓说道：“解决水患，堵不如疏，若不将整个流域疏通，昆山县的大堤修得再高，也难保早晚有被淹的风险。”
李铭回应道：“中丞不必担心，潘中丞已经为我们设计了预案，一旦水位超过警戒线，我们可以在大堤上迅速筑起一道临时的子堤，除非苏州城被水淹没，否则我们便是安全的。”
“你这是在拿邻居当出气筒啊。”林润指了指对方，笑着斥责道，“我看你是想对吴江和华亭进行报复吧。”
“我们可没这心思，倒是他们每年都把水患问题转嫁给我们，让我们吃尽了苦头。”李铭笑道，“总不能他们能这么做，我们就不能采取点措施吧？”
林润神色严肃地说：“要从根本上解决太湖水患问题，不能像鲧那样只懂得堵，而要学习大禹，把各个水道都疏通好才行。”
“林中丞英明。我们昆山全力支持，昆开司打算在修吴淞江南堤的时候，按照潘中丞的设计方案，采用拓宽河道、裁弯取直、束水冲沙这三种办法一起实施，让吴淞江在昆山县的过水能力提升一倍！”
林润无奈地笑了笑说：“你们这个举措虽然值得表扬，但光靠你们昆山这么做有什么用呢？而且你们这样做之后，其他县的水灾情况会更严重，你们知道吗？”
昆山地势比较低洼，一直以来都是整个苏松地区用来泄洪的地方，要是把昆山用堤坝全部围起来，那太湖发洪水的时候，水还能往哪里去呢？只能是淹没其他地方了。
“责任不在我们这边。”李铭摊开双手，露出无辜神情，“早前潘巡抚提出的太浦河分洪方案，需要吴江与华亭两地配合，但两处地方均不同意，我们只能选择修建堤坝这种费时费力的方案。”
“本官此次行程专为此事而来，明日启程前往松江，尝试说服当地开放部分圩田，由我亲自督导吴淞江下游疏浚工程。”
“大人出马必定马到成功！”李铭立即送上祝福。
随着林润一声苦笑：“松江七成土地隶属徐阁老家族，余下三成势力也唯徐家马首是瞻，只要徐阶本人不松口，这事便毫无转机。”
李铭怪异的瞥一眼林中丞，心说你跟我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个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