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同不同意

　　上海县城位于浦西，绝大多数百姓也都居住在浦西，所以，一说到上海，大家下意识就会觉得是指浦西那边，很少会联想到浦东。

　　陈怀秀的提醒，如同一记警钟，让各位长老和堂主突然惊觉，这里面竟藏着偌大的隐患。

　　瞬间，不少人就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冲着郭齐林叫嚷道：“郭齐林，你和徐家勾结起来坑我们，是不是？”

　　“没错！浦东那地方，连个人影都难得见到，和咱现在这儿能一样吗？”

　　“咱们沙船帮五百条船，三千多号弟兄，就这么贱卖了，你还有脸回来邀功！”

　　“我坚决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沙船帮的高层们原本满心欢喜，如今却是空欢喜一场，此刻个个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恼。

　　郭齐林竭力为自己辩解，然而，他的声音在这群平日里跑船、惯于大声吆喝的人面前，显得如此微弱，根本无法压制住众人的喧嚣。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众高层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帮主怒摔茶盏。

　　刹那间，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候在门外的刑堂弟子，听到屋内的动静，迅速冲到门口，只等帮主一声令下，便要动手拿人。

　　沙船帮的帮主手握大权，其权力甚至能凌驾于官府之上，对于违反帮规的帮众，有权动用私刑进行惩处，直至处死。

　　这帮堂主在背后对郭东林极为轻视，然而，却没有一人敢当面与他顶撞，毕竟，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不敬帮主的罪名。

　　郭东林轻轻挥手，示意外头的人退下，随后，他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眼神如冰刀般锐利，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厉声呵斥道：

　　“你们莫不是被海风吹得脑子糊涂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何处？那是江南！要知道，江南在五百年前就已经被开发殆尽了！”

　　“你们既不愿长途跋涉，又不想与大伙分散。除了浦东，以徐家的势力，又能去哪里寻得十万亩无人耕种的荒地，来安置咱们这四五万人口呢？”

　　郭东林这一番言辞犀利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射出，瞬间让这群嚣张的家伙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先前的气焰。

　　待镇住了这群莽撞之人后，郭东林转身走向陈怀秀，脸上迅速换上一副殷勤的笑容，说道：

　　“弟妹啊，哥哥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县人呐，对于浦东的情况，想必比你知晓得要多些吧？”

　　陈怀秀微微侧过头去，轻声回应道：“那是自然。”

　　郭东林缓缓开口：“好，我跟大家说啊，浦东其实没有那么邪乎，那里有不少镇子，住着上万户人家呢。”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确实，跟浦西比起来，浦东的条件是差了些，不过呢，那里的地是能种庄稼的，也完全适合人居住，要知道，那可是江南地区啊。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地方等着我们去呢？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起努力，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况且，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东沙都塌了，姚刘沙也陷下去了，咱们三沙还能坚持多久？这事儿谁心里都没底。”说到这儿，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悲悯的神情，继续说道：

　　“从我个人的感情来讲，我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沙船帮祖祖辈辈生活了这么久的这片土地，最后会消失不见。但我作为一帮之主，不能只凭感情做事啊，我得为全帮三千多子弟，还有四万多家属提前做好打算啊。”

　　“你们知道未雨绸缪是什么意思吗？”郭齐林在一旁神气活现地叫嚷道：“我看你们没几个人知道，一个个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跟着瞎折腾。现在老老实实听我大哥的安排就行。”

　　听到这话，帮众们都默默低下了头，没了刚才那股嚣张的气焰。

　　且帮主所言极是，天赐盐场与县城皆已沉入水底，崇明卫也撤回到了陆地之上，三沙此刻虽暂无恙，但只要是心智正常之人，都会忧心同样的命运是否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不知何时起，竟谣传整个崇明都将被朝廷舍弃，这无疑让沙船帮众人对生存的忧虑愈发深重。

　　郭帮主喝退郭齐林后，又神情庄重、言辞恳切地对众人说道：“三沙何时坍塌，并非我们所能掌控，但我们当下能做的，便是立刻行动起来，不能再坐以待毙，我们要为帮众寻觅一个新的家园，那里无需再时刻担忧生命安危，不会孤悬于海上，也不会被江南百姓视作化外之民。”

　　郭帮主读过书，确实有点本事。同样的一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比郭齐林更有说服力，在场众人听了，心里竟泛起一丝感动，忍不住纷纷点头，脑海中开始畅想那美好的新家园。

　　郭帮主瞧着帮众们基本被说动了，悄悄松了口气，接着，他把目光投向沈夫人，只要能让这女人点头同意，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弟妹，你觉得哥哥说的在理不？”郭帮主问道。

　　沈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郭帮主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冷峻，一字一顿地问道：“我的话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这……”高层们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今天只是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没想到现在就要当场表态。

　　“三沙有四五万口人，搬家可不是小事，哪能说搬就搬，早点把这事定下来，也好给大家多些时间准备。”郭帮主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今天就得把这事儿定下来！我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

　　“谁赞成，谁反对？！”郭齐林也跟着吆喝起来，试图壮壮声势。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怀秀身上，在沈家，她就是主心骨，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要她不反对，其他人才会相继表态。

　　陈怀秀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这件事棘手得很，要拿个主意可不容易。可如今局势已到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她再拖泥带水、犹豫不决了。

　　“我确实还有一处疑惑，还得劳烦帮主给解解。”陈怀秀缓缓开口道。

　　郭齐林点了点头，爽快地说：“弟妹但说无妨，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股脑问出来，哥哥我保证让你满意。”

　　“我一直就不太明白，徐家为何如此看重我们沈家呢？”陈怀秀轻叹一声，幽幽地说道，“要是他们只是想让我们帮忙跑船运输，大可以像雇普通伙计一样雇用我们就行，何必非得让我们举家搬到他们那儿去住呢？这徐家的好心，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夫人这话说得在理。”马长老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点头称是，“那徐家可不是什么慈善之家，一下子拿出十万亩地来收留我们，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透着古怪，实在是太蹊跷了。”

　　“嗯，确实有道理。”牛长老也在一旁附和着，深以为然。

　　郭帮主在心里暗暗咬牙，他心底清楚徐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这事儿，哪能说得出口啊？此时的场景正是在四海厅之中。

　　郭东林在帮里众人面前，那是能端出十足帮主派头的，可一面对陈怀秀，他那股子威严劲就全然使不出来了，毕竟他如今坐的这帮主位置，说到底还是沈家暂时借给他撑着场面的，根基尚不稳当，他心里头清楚得很。

　　这会儿陈怀秀提及徐家的事儿，郭东林只能压下心底的不耐，好声好气地回应道：“徐家做事向来有他们的打算，你瞧瞧，人家把那生意做得热火朝天，规模宏大，每年光是花在货运上的钱，那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多到像海里的沙子一样数都数不清，所以啊，他们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船队，这想法再正常不过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陈怀秀微微皱眉，眼神里透着思索，郭东林见状，赶忙又补充解释道：“咱们得这么看，船嘛，只要有足够的钱财，找些工匠来造，虽说不是轻而易举，但也并非难如登天，可水手就不一样了，那得经过长时间的磨练、培养，才能驾驭得了船只，在海上应对各种复杂情况。而咱们和徐家结成同盟，这好处可多了去了，一方面，往后咱们货运不用再全靠着外头的船队，能省下一大笔运费开销，这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啊。另一方面，借着徐家的资源和渠道，咱们也能顺势踏入航运业，开拓新的买卖路子，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所以说，咱这结盟的事儿，咱这边是稳赚不赔，可人家徐家也不是吃亏的主儿，同样是能从里头得到不少益处的。”

　　郭东林说完这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陈怀秀问道：“我这么一说，弟妹心里可还算满意？”

　　陈怀秀轻轻点了点头，应道：“满意。”

　　郭东林一听，顿时面露喜色，忙说道：“那弟妹这是同意和徐家结盟的事儿了？”

　　陈怀秀并没有就这么被郭东林牵着思路走，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同意是同意，不过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总不能光凭咱们在这儿口头说说就算了，怎么也得和徐家那边拟出一份正式的约书来，把各项事宜都白纸黑字地写清楚，省得日后万一有个啥变故，两边说不清楚，扯皮起来可就麻烦了。”

　　郭东林听了，连忙点头称是：“有道理，有道理，还是弟妹想得周全。”

　　“确实，有白纸黑字的约定才更可靠。”一些不太愿意搬走的堂主，纷纷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看来弟妹是担心这个呀。”郭东林心里恨得直痒痒，脸上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只要双方决定合作，订立契约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那行，那就麻烦帮主先和徐家把相关事宜谈妥，拟定个章程出来，之后咱们再一起讨论。”陈怀秀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来，“只要不违反帮规，我肯定会全力支持。”

　　“好吧。”郭东林心里一阵厌烦，可也知道再说下去没意义，便点点头说：“我先去找他们谈谈。”

　　“辛苦了。”陈怀秀微微欠身，随后先行离开了四海厅。

　　沈夫人一走，郭东林顿时没了心思继续跟那些粗人啰嗦。简单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宣布散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