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演戏

　　李铭无奈地瞅了李时珍一眼，轻声提醒：“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啊。”

　　见金主有些不悦，李时珍赶忙改口，尽量让语气委婉些说道：“听闻水银能让肉身不腐，说不定亡者还会栩栩如生呢。”

　　陈怀秀一听，直接哭倒在浓眉女怀里，那伤心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李铭抬手拍了拍额头，随后别过头去，这老李啊，会看病是没错，可这做人方面实在差了点意思，当初在太医院混不下去，恐怕不只是因为劝不住皇帝那么简单。

　　李时珍瞧着这场面，心里不禁有点担心，自己的科研经费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而惨遭削减啊。

　　此时陈怀秀哭得几近昏厥，李铭和李时珍站在这儿，气氛十分尴尬。

　　李时珍便动手收拾好药箱，由李铭开口告辞道：“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请等一等。”陈怀秀忽然挣扎着直起身子，双眼通红，满是恳切地说道，“二位能不能留宿一晚啊？”

　　“这好像没必要吧？”李时珍皱了皱眉头，他心里想着，医院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去处理呢，哪有闲工夫在这儿磨蹭。

　　李铭却巴不得她这么说，他瞪了李时珍一眼，然后对着陈怀秀笑着说道：“夫人还有什么事啊？”

　　“确实有一事相求。”陈怀秀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我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就是我亡故的丈夫，恳请二位帮忙开棺验尸，查明事情的真相！”

　　“啊？！”浓眉夫妇满脸惊愕，赶忙劝说道：“夫人，这……恐怕会惊扰到帮主的亡魂啊！”

　　“倘若先夫真是遭人毒害，我若糊里糊涂，不把真相查个明白，他才会真的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沈夫人的神情愈发坚定，接着说道，“要是是我多心了，他知晓家里如今的状况，也不会责怪我的。”

　　李铭听得心里一阵发怵，暗自思忖，这女人可真是个厉害角色。

　　“先生，您能帮这个忙吗？”李公子将目光投向李时珍，语气中带着几分询问，并没有直接下达命令。

　　毕竟他心里清楚，大夫和仵作属于不同的行当，几乎很少有大夫愿意去触碰死人相关的事情。

　　却见李时珍神色严肃地说道：“承蒙公子看得起，委任我为医学院首任院长，我又怎能轻视法医学呢？”

　　说着，他转向陈怀秀说道：“你派人去县里，请大老爷开具一张开棺验尸的文书，我豁出去了，帮你去挖坟。”

　　浓眉夫妇不禁对李神医肃然起敬，原以为他医术虽高，却心肠冷酷，此刻才晓得，李先生是面冷心热，颇具仁爱之心。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陈怀秀声音凄楚，“亡夫的棺椁还停在祠堂，未曾入土。”

　　李时珍闻言，并未显露惊讶之色，他深知古人对于下葬时辰的看重，因风水考量而延期下葬，数载不等的情况，在世间并不鲜见。

　　陈怀秀接着解释：“岛上流传，三沙之地或将如姚刘沙般沉入水底，我一则怕他遗体不保，二则不忍让他孤零零留在岛上，故想待局势明朗，再寻一处安稳之地安葬。”

　　李铭悄然瞥向陈怀秀，心中暗忖，实则下葬与否并无大碍，三沙稳固，无需担忧。

　　但这话，他自然不会对陈怀秀直言不讳，一来双方交情尚浅，不宜交底；二来，这关于三沙的秘密，正是他手中牵制沙船帮的筹码，岂能轻易泄露？

　　随着夜幕降临，李时珍踏上归途，陈怀秀坚持送至码头。

　　沈夫人的状态与迎接时判若两人，红肿的眼眶暴露出她强忍的悲痛。

　　“夫人，抱歉。”李时珍罕见地露出愧疚之色，“我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先生别这么说，这都是那孩子的命。”沈夫人深吸一口气，眼神飘忽，“就像这三沙岛，该来的总会来……”

　　“夜里行船不便，你送李神医去西沙。”沈夫人对浓眉男吩咐道。

　　浓眉男应了一声，划着沙船，点亮灯笼，在前面带路。

　　沈夫人望着沙船离开码头，在码头抹泪许久，才返回镇上。

　　无需刻意表演，无论晚上验尸结果怎样，她的悲伤都已如洪水泛滥。

　　晚风轻轻吹动沈夫人的发丝，也让她浓郁的悲伤蔓延开来，整个码头都被哀伤笼罩。

　　不少水手蹲下抱头哭泣。难道沈家就要绝后？沙船帮不再姓沈，还是原来的沙船帮吗？

　　沙船帮的命运，难道会随着西沙的覆灭一同消散吗？这沉重的忧虑笼罩着每一个人，沙船帮的成员们沉浸在哀伤之中难以自拔。

　　陈怀秀强压下内心的波澜，脚步沉重地折返镇上，她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坚定地迈向街北那座承载着沈氏家族荣耀与记忆的祠堂。

　　夜幕如墨，将整个世界吞噬，看守祠堂的沈家老仆，手持白灯笼，小心翼翼地将其挂上门楣，昏黄的光晕在风中轻轻摇曳，映照着陈旧的门扉。

　　就在此时，当家人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老仆赶忙行礼，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夫人，您怎么如此晚了还过来？”

　　“今晚，我想在这里陪陪他。”陈怀秀的声音平淡，说完便径直踏入了祠堂。

　　浓眉女停下脚步，转头对老仆说道：“这里有我就行，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老仆长年累月守在这祠堂，难得有休息的机会，听闻此言，心中大喜，忙不迭地向浓眉女道谢，他丝毫不担心祠堂的安全，海沙镇的乡亲们都是自家人，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且浓眉女身形魁梧，阳气极盛，论力气和身手，一个能顶他十个，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在沈家的祠堂正堂内，整齐地供奉着沈家历代祖先的牌位，正堂的后方，有一道黑色的绒布帷幕，帷幕后面静静地停放着一口由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棺材前方，摆放着供奉用的果品以及香炉，然而此时香炉中的香烟早已熄灭，那些果品也都变得干瘪不堪。

　　陈怀秀缓缓地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将香案擦拭干净，随后又重新点燃了香烛，接着，她轻轻地绕到香案的一旁，伸手扶着那口棺材，眼眶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垂泪不止。

　　“你若是在天有灵，千万不要责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离去得太早，留下我这孤零零的一人，苦苦支撑着你沈家的门面。”她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禁黯然神伤，声音轻柔得仿佛带着一丝哭腔，如泣如诉般说道。

　　“到现在都弄不清楚你究竟是怎么死的，沈家好像还蒙着一层迷雾，稀里糊涂地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连替你报仇的理由都没有啊。”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可声音却越发飘忽不定：“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等会儿你可不许出来作祟，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亏欠于我，你要知道啊。”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郭东林正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消息。

　　若不是先前有徐六的警告，他恐怕早就把自己的手下心腹召集起来，准备好趁夜闯入陈怀秀家中，将她灭口了。

　　郭齐林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脸上洋溢着喜悦，大声说道：“李时珍走了！”

　　郭东林急忙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问：“你确定看到了？”

　　“当然，亲眼所见，那个女的亲自送他上船，还在码头哭了好一会儿。”郭齐林回答。

　　“她哭了？”郭东林有些惊讶。

　　“听他们的意思，那小子没救了。”郭齐林笑得更加灿烂，“送走李时珍后，她又去祠堂对着她丈夫的棺材哭去了。”

　　“看来她终于认命了。”郭东林也露出了笑容。

　　“她不认命又能怎样？难道还能让她丈夫活过来替她说话？”郭齐林嘲讽道，但随后又担心起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李时珍有没有告诉她那小子是中毒了。”

　　“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郭东林却显得轻松了许多。

　　那女人十分精明，不会再死揪着这事不放了，等那孩子一命呜呼，我这个外人当帮主，对她而言最为有利，要是换成沈家旁支的人，谁还会把她这个上上任帮主遗孀当回事呢？

　　郭齐林听闻后恍然大悟，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神色，说道：“如此一来，哥哥的帮主之位可就彻底稳固了啊！”

　　“哼，我的位子什么时候不稳过？不过是那女人不甘心，一直在那儿垂死挣扎罢了。”郭东林狞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炽热，接着说道：

　　“等那孩子没了，我就去向她提亲，倒要看看她这次还会不会拒绝！”

　　“她肯定不敢拒绝了呀，今天不就是跟那死鬼老公最后道别吗？以后给他戴了绿帽子，哪还敢再有别的想法。”郭齐林尖声笑了起来。

　　“今晚那死鬼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压不住咯！”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嘛！”郭东林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