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粉漏在布条上,蓝光刚起,她已经动身了。
街角的灯笼被风吹得晃,影子扫过她脚边,像一道催命符。她没停,攥紧针囊往府衙方向走,步子稳得像是去值夜班,不是去闯皇陵。
老周在暗室等她,烟斗没点,手搭在腿上。
“你又要下去?”他问。
“必须去。”她说,“上次看见的不是幻觉,是提示。”
“提示你送死?”
“提示我时间不多。”她把布条摊开,“‘壬午生’三个字会发光,不是因为银粉,是因为它在回应什么。铜镜、壁画、血月——它们是一套的。现在这套东西,又开始转了。”
老周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晌,忽然问:“你带钩子了?”
她从袖里抽出铁丝,弯成U形,“老法子,卡机关,撑半柱香。”
“耳鼠呢?”
“烟灰抹袖口,你给的方子。”
老周点点头,又摇头:“你比你爹疯。”
“他要是活着,也会下。”
“那我得说第二句——你比你娘狠。”
她没接话,转身要走。
“等等。”老周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石灰粉混了雄黄,洒一圈能压雾气。别问我哪来的,问就是三十年前欠的债。”
她接过,塞进针囊夹层。
“别死在里头。”他说,“死人我验得多,活人走不出来,我才头疼。”
她笑了笑:“我要是没出来,你就当我是逃班了。”
门一关,她已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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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井口无人。
她顺着绳索滑下,脚刚落地,就撒了一圈石灰雄黄粉。雾还没上来,但她知道,那东西来得越来越快。
铁丝钩探进石缝,轻轻一撬,暗门“咔”地松了。她用力一推,门开条缝,钩子卡进机关槽,稳住。
这次她没点火折子。
黑灯瞎火地摸进去,靠指尖认路。铜镜还在石台上,面朝下。壁画也还在,童子并立,红线垂地。
她掏出布条,贴在铜镜背面凹槽处。
纹路对上了。
星图嵌合,严丝合缝。
“嗡——”
一声轻震,从地底传来。
她手指一紧,没松手。
布条上的“壬午生”开始发烫,不是蓝光,是暗红,像烧红的铁。
她咬牙撑住,额头沁汗。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闷响。
不是雷。
是云层在动。
她抬头看井口,只见乌云裂开一道缝,一道血光射下来,正照在铜镜上。
血月。
真的出来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铜镜突然一震,自行翻转——镜面朝上。
月光落镜,映出两个人影。
两个童子,一个穿金冠蟒袍,一个披麻衣草鞋,和壁画一模一样。可这回,他们动了。
金衣童子抬手,指向她。
麻衣童子缓缓转头,耳后银针晃了晃,一根脱落,血线逆流,往地下钻。
她猛地后退,银针抽出,在地上划出一道线。
退路。
可退路刚划完,石台开始震。
不是晃,是往下沉。
一寸,两寸——石台陷进地里,露出底下一层暗格。
暗格里,摆着三十六根银针,每根针尖都染着暗红,像干透的血。
她盯着那三十六根针,脑子轰地响。
三十六引魂人。
一个都不能少。
针阵排成北斗形状,正中间那根,空着。
空位在破军。
她慢慢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银针。
和那空位上的,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她喃喃,“是选中。”
话音未落,铜镜里的麻衣童子忽然抬手,指向她身后。
她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可她知道,那不是看她。
是看“壬午生”。
她再回头时,铜镜里的倒影变了。
不再是童子。
是她。
她站在石台前,手里拿着银针,正往耳后扎。
她没动。
可镜中她在动。
她看着自己把针扎进耳后,血顺着脸颊流下来,红线从针尾延伸,连向地下。
连向那个空位。
她猛地抬手,一掌拍在镜面上。
“啪!”
铜镜没碎,但倒影消失了。
月光忽然一暗。
她抬头。
血月被云盖住。
可就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她听见了声音。
不是风。
是人声。
低低的,像是从地底传来。
三十六个声音,齐声念:
“引魂入阵,破军归位。”
她浑身发冷。
这不是幻觉。
这是仪式在启动。
她转身就往门口冲。
铁丝钩还在,门没关。
她扑出去,反手把门撞上,铁丝卡死机关。
刚站稳,井口一道闪电劈下,照亮整个陵区。
血月又出来了。
她抬头看,只见铜镜的光芒顺着井壁往上爬,像血在流。
她拔腿就跑。
守卫还在打盹,她冲过去,一脚踹翻灯笼。
“走水了!”她大喊,“东侧偏殿冒烟!”
守卫惊醒,抄家伙就往那边跑。
她趁机翻墙而出,一口气跑到码头。
老周在茶棚等她,见她浑身湿透,脸色发青,手都在抖。
“怎么了?”他问。
她没说话,从针囊里掏出布条。
“壬午生”三个字,还在发红。
她把布条拍在桌上:“阵法启动了。”
老周盯着那字,声音压低:“你是说,那套东西……又开始了?”
“不是开始。”她喘着气,“是接上了。二十年前停在第二十七个,现在——它要继续。”
“你怎么知道?”
“因为铜镜映出我了。”她说,“它把我当成下一个。”
老周猛地抬头:“你不是壬午年生的。”
“我不是。”她摇头,“可‘壬午生’不是年份。”
老周一愣。
“是命格。”她说,“能通破军位的命格。母亲是第一个,因为她生在壬午年,八字带煞,能引魂。但现在——他们不需要等二十年一遇了。他们改了阵法,用血月强行唤醒。”
老周脸色变了:“你是说,只要血月出现,阵法就能启动,随便找个人填进去?”
“不是随便。”她指了指布条,“得是‘壬午生’命格。可这种人极少,二十年才出一个。上一个是母亲,下一个是……”
她没说完。
老周却懂了。
他盯着她,声音发沉:“你是癸未年生的。你不是。”
“我不是。”她点头,“可我练过‘鬼手十三针’。第一针,通魂引,扎耳后。我娘不会,但她枕下有残方。是谁教她的?是谁,让我也学会了这针法?”
老周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人,早就在铺路。
让她学会这针法,让她查这个案,让她走进这密室——让她,成为下一个“引魂人”。
“你得停。”老周说,“不能再去了。”
“我不去,谁去?”她冷笑,“下一个‘壬午生’出现时,也会像母亲一样,被悄悄带走,塞进井底,变成名录上的一个红勾。我不信命,但我信证据。现在证据告诉我——这阵法,还没完。”
老周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问:“你手里那根针,还在吗?”
她低头看。
银针还攥在手里,针尾沾着一点铜镜的灰。
“在。”她说。
“那就别丢。”老周低声,“万一哪天,你得用它扎自己,也得知道——哪一针,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