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还没散,她站在井口边上,手里的银针还在发烫。
不是烧,是像被什么东西吸着,从针尾往针尖抽力气。她没松手,也不敢松。
刚才那一刺,把阵停了,可她知道,这只是喘口气的工夫。地底那三十六个声音虽然不念了,但空气里还飘着一股子闷劲儿,像是钟敲完最后一响,余音卡在喉咙里下不去。
她低头看铜镜。
镜面朝上,血月的光斜斜照进去,本该映出她脸的地方,却是一片黑。不是反光被遮,是镜子里真没了影儿。
“有意思。”她咬牙,“连我都不要了?”
她从针囊里摸出老周给的石灰雄黄粉,抖了一圈在脚边。粉末落地时冒了点白烟,像是压住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脑子清楚了些。
刚才那阵法,不是要她死。
是要她“归位”。
破军位空着,三十六根针也空着,就等一个能通魂、能引音、练过鬼手针的人站上去。母亲是第一个被选中的,因为她生在壬午年,八字带煞。可现在阵法改了——血月一出,就能强行唤醒,只要命格对得上,谁来都行。
偏偏她会那套针法。
偏偏她查到了这儿。
偏偏她手里这根针,和空位上的那根,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她冷笑,“是算好了的局。”
她把布条重新贴回铜镜背面的凹槽。纹路一合,那“壬午生”三个字又开始发红,但这次不是烫,是闪——一闪一灭,跟地底那三十六声诵念的节奏对上了。
她眯眼盯着,数了三轮。
“每念一次,光闪一下。”她喃喃,“不是它跟着声音走……是声音在催它亮。”
她突然抬手,把布条揭下来。
光灭了。
再贴上去。
光又闪。
她猛地抬头:“声波在驱动阵法?”
她想起母亲枕下的残方里写过一句:“通魂引,声入脉,魂随音动。”当时她只当是针法口诀,现在看,根本是破解阵法的钥匙。
“他们不是在念咒。”她咬牙,“是在调音。”
就像调琴弦,一声接一声,把能量一点点往破军位送。铜镜是放大器,布条是感应器,而她这根针——是开关。
她抽出一根银针,用指甲轻轻一弹。
“叮——”
清脆一响,在密室里荡开。
头顶那三十六根悬浮的银针猛地一震,转速慢了半拍。地底的诵念声也卡了一下,像唱到一半被人掐了脖子。
她眼睛亮了。
“果然能干扰。”
她又弹了一下,这次用力些。
“叮!”
银针集体偏转,光柱晃了晃。她差点站不稳。
“行了。”她喘口气,“这玩意儿怕高频音。”
她迅速从针囊里抽出剩下的十一根银针,用衣袖撕下的布条串成一串,挂在手腕上。十二根针连成网,只要一抖,就能同时发声。
“你们念你们的。”她冷笑,“我给你们加点杂音。”
她刚把针网举起来,耳后突然一疼。
不是幻觉。
是真的疼,像有根线从皮肉里往外拉。她抬手一摸,指尖沾了血。
她猛地回头。
铜镜里,那个“她”又出现了。
还是站在石台前,手里拿着针,正往耳后扎。
可这次,动作慢了。
一寸一寸,针尖逼近耳后穴位。
现实中的她还没动,可镜子里的“她”已经快扎进去了。
“想让我自己动手?”她冷笑,“没门。”
她举起针网,狠狠往地上一甩。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十二根针同时震颤,发出刺耳的杂音。
头顶银针群猛地打横,光柱扭曲。镜中幻象“咔”地裂了一道缝。
她趁机冲到铜镜前,一把将布条塞进凹槽。
“亮!给我亮!”
“壬午生”三字瞬间爆红,和诵念声同步到极致。
她盯着那节奏,心里飞快算着:每息三响,三十六声一轮,正好十二息一个循环。
“中间有空档。”她咬牙,“每次念完第三十六声,有半息停顿。”
就是那半息——能量最弱的时候。
她把针网甩上半空,十二根针悬着打转,发出持续高频音,干扰飞针轨迹。她自己则退后两步,从嘴里咬出一根最细的银针——这是她压箱底的“活脉针”,专破闭穴,针尾刻着一道螺旋纹。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现在不是谁选谁的问题了。”她低语,“是看谁先抢到开关。”
她盯着铜镜,等那三十六声念到最后一句。
来了。
第三十五声。
第三十六声。
停。
就是现在!
她猛地扑上前,把活脉针狠狠刺进铜镜背面的凹槽。
针尖入槽刹那,整个密室“嗡”地一震。
光柱倒卷,像被吸回去一样缩成一点。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大钟裂了缝。三十六根飞针“啪”地全掉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暗格里缩。
她跪在地上,手还撑着针,指节发白。
镜子里的幻象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底色,慢慢浮出三十六具骸骨。
全都穿着喜服。
整齐跪在阵眼四周,头朝破军位。
其中一具,右手还举着银针,针尖悬在耳后,没扎下去。
她喘着气,盯着那具没完成动作的骸骨,声音发哑:
“不是引魂……是唤醒。”
血月还在天上,光柱没灭,只是静了。
阵没破,但停了。
她慢慢收回针,手抖得厉害。活脉针的螺旋纹上,沾了点黑血,像是从镜子里渗出来的。
她把针塞回针囊,抬头看井口。
乌云裂了条缝,血光还在流。
她知道这局没完。
她只是抢到了半息先机。
她撑着石台站起来,腿还在抖。刚走一步,耳后又是一疼。
她抬手一摸,血流得更多了。
“不行。”她咬牙,“再待下去,我真得自己把针扎进去。”
她摸出火折子,想看看时间。
刚划亮,火苗忽然歪了一下。
不是风。
是空气在震动。
她猛地抬头。
地底,那三十六声诵念——又开始了。
这次,不是齐声。
是轮流。
一声接一声,像更漏,像倒计时。
她盯着铜镜,声音压得极低:
“你们换节奏了?”
她刚说完,手腕上的针网突然“叮”地一响。
一根银针,自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