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司衡究竟有多强大。
但此刻,当他将力量灌注于我,带着我直面那道士时,我心中非但毫无畏惧,反而燃起灼灼战意!
树影自身侧飞掠而过,只一瞬息,我便已逼至道士面前。
我从未学过如何打斗,可这一刻,只需轻松将铜刺送入——而那道士,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膻中穴。”
司衡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与此同时,道士胸腔正中亮起一簇红光——天眼所窥见的弱点!
在司衡的力量加持下,天眼竟能运用得如此精妙!
我没有半分犹豫,径直将铜刺刺入!
皮肉,骨骼,鲜血。
势如破竹,行云流水。
一股力量沿铜刺悍然冲入他的胸腔,道士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即整个人跪倒在地。
一阵凉风拂过,夏夜皎洁的月光流淌下来。在月光与火光的交映中,道士脸上骤然沟壑纵横,须发眉睫尽数灰白脱落,连身躯也急剧佝偻。
他正在迅速衰老。
此刻再看,已如风中残烛。
而我望向他的身后——浓云翻涌,每一张挣扎浮现的面孔都带着解脱与笑意。
我知道,这一次,他们的复仇之路再无障碍。
道士修为已破,回天乏术。
他死死地盯着我,面容因刻骨仇恨而扭曲:“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明明具足功德之身,竟愿为这些贱民自破金光……你……你!”
“噗!”
未等我回答,他已因极致的愤懑喷出一口鲜血。
生机衰败,阳火只余残烛一点,摇曳欲熄。
而他身后束缚的无数冤魂终于得脱,此刻狂笑大哭着扑上他的血肉,狰狞獠牙撕咬拉扯。
其余散魂则追向那些四散奔逃的家丁与赵地主夫妇——
今夜,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无人无辜。
……
我听着惨嚎,望见林中小莲正搂着翠娘轻声安抚,心头畅快之余亦泛起一丝愧疚。
“司衡……”
我在心中默念:“对不起。”
“这次累你耗费如此多力量,却未攒得半分功德,甚至连……金光也散了。”
若我无法自保,日后司衡便需更耗心神护我。
他的身躯仍被困于万丈冰峰,狰狞铁锁穿骨而过……
我何德何能,值得他这样不计代价地相护?
司衡却悠然轻叹。
“或许,这便是命数。”
“我化龙失败,又因……受惩,玄阳宫道士曾告诉我,需一位逢魔命格女子相助。”
“故而,我以精血化玉,托玄阳宫寻得这样的女子,便订下婚约。”
“逢魔命格者,出生即伴夭折之厄。唯有以婚约为系,我方可随时护她周全。”
“只是未曾想,小新娘,你拥有这世上最好的爹娘与亲人。这是你的福缘,从今往后,务必铭记。”
“而我,等了十六年,才等到你。”
“小新娘,无需愧疚——因现在的我,其实是倚仗你而存的。”
我不禁莞尔。
“司衡,你真好。”
什么倚仗我?分明是我借他之力才得存活。更何况,司衡那般需要功德,今夜却是他主动舍弃。
只为平我意难平。
只为斩除这道士。
也为更多平凡之人。
林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月光下鬼影幢幢,棺木旁是道士翻滚哀嚎的身躯,林间则回荡着其他造孽者偿付代价的余音。
我静立原处,等待护体金光消散,功德褪去。
就在这时,翠娘似乎终于恢复过来。
她三两把扯下身上廉价的红色嫁衣,露出内里粗布衣裙,随即提起裙摆奔至我面前,毫不犹豫屈膝下跪。
“砰!”
“砰!”
“砰!”
“恩人!小莲姐姐都已告知于我,多谢您救下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她脸上泪痕狼狈,眸光却亮得惊人:“从今往后,我们再不必怕赵地主以家人相要挟!”
“再不用担心姐妹中又有人被选中……”
她泣不成声,最终只余哽咽,仍一下下磕着头。
我拦住她:“别忘了你父母所做之事。”
“我明白。”翠娘唇边含笑,眼中水光潋滟:“做错了事,便该付出代价。”
“若今夜您不在,他们又会害得无辜女子丧命。”
“小莲姐姐也说了,您要我们散尽家财以作赔偿——恩人放心,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此次侥幸得活,若不吃足教训,日后父母再行差踏错又当如何?”
“恩人,我这就回家去办!”
历经生死,翠娘仿佛脱胎换骨,勇敢果决至此——不。
她本性应就是如此。
若非勇敢善良,她又何必在已有人替代的情况下,仍执意换回我,去迎注定的死局。
她明知自己会死。
只是……她这般深明大义,我倒不好意思真要她家的钱财了。
略一思索,我指向一旁的棺木:
“你家做错事,赔偿于我理所应当。”
“但人心易变,若别家皆丧女,唯你独活,日后恐难安生。”
“既然如此,便让你家散尽家财,为前头几位姑娘超度往生吧。”
棺木之上,八名女子齐齐向我跪拜。
她们面色青白,浑身血痕淋漓,按在地上的手指指甲翻裂,红黑交错,森白骨头隐约可见。
翠娘眼圈一红:“多谢恩人体谅。”
随即毫不犹豫转向棺木,叩首道:“诸位姐姐,你们受苦了。”
而我向小莲递去一个眼神——这一刻,我们竟心意相通,她立刻飞身往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