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还在刮,但没刚才那么狠了。柳含玉把那张油纸折好,塞进袖子里,手指在“祭魂谷”那道针划的裂口上蹭了蹭。
“你真打算拿这破纸当护身符?”顾尘疏蹲在骆驼旁边,一边拍灰一边斜眼看她,“刚才那老头都跪了,我还以为你要顺势称王。”
“我要是称王,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发配去扫茅房。”她低头检查药箱残片,铜针碰着木头发出轻响,“他们信的是针,不是人。咱们得让他们觉得,咱们比钦天监更像‘自己人’。”
老周靠在石堆上喘气,脸色灰白:“小姐……你要装神弄鬼,我拦不住。可别把命搭进去。”
“我不装神,只破鬼。”她抬头,看向远处商队扎营的方向,“他们现在最怕的不是钦天监,是‘天罚’。咱们就告诉他们——再往前走,一个都活不了。”
顾尘疏咧嘴一笑:“行啊,那我这就画个雷劈商队的图,题字‘天怒人怨’?”
“不用那么复杂。”她从针囊里抽出那根发黑的老针,递过去,“你照这个纹路,给我画个‘血脉图腾’,越像符咒越好。就说……这是开启祭坛的钥匙,只有持针者能看懂。”
顾尘疏接过针,眯眼瞧了瞧:“你这招,跟上次在开封府诈赌坊老板差不多啊。”
“差不多?”她冷笑,“那次我赢了五十两银子。这次,我要赢一条命。”
三人趁着风停,混进商队新营地。阿史那站在火堆边,目光扫过来,眼神沉得像井底。
“你们回来了。”他声音不高,“我还以为你们死在沙暴里了。”
“死不了。”柳含玉直视他,“我们见到了守魂人,拿到了‘魂渡之钥’。”
阿史那眉头一跳:“什么钥?”
她没说话,只把袖中油纸展开,露出那道针划的裂口。火光一晃,裂痕像条扭动的蛇。
“这标记,你们看不懂。”她说,“但我知道祭坛怎么开,也知道怎么关。你们运的银粉,不是货,是祭品。再往前走,血月一现,地脉反冲,你们所有人,都会变成活祭。”
帐篷里静了一瞬。
一个年长货官猛地站起来:“胡说!钦天监说这只是药材转运!”
“药材?”柳含玉冷笑,“那你问问你手下,谁碰了银粉不头晕?谁夜里没做过噩梦?银粉涂在铜镜上,能锁魂。你们运的不是钱,是替死符。”
没人说话了。几个年轻护卫 交换了个眼神,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刀柄。
顾尘疏这时候掏出一幅刚画好的羊皮图,炭灰混着指尖血,画得歪歪扭扭:“这是守魂人给的‘引魂符’,上面有七星位,缺一不可。你们看——”他手指一划,“这位置,正好对应你们接下来要走的河谷。那是祭坛引魂脉,踏进去,就出不来。”
阿史那脸色变了:“你们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柳含玉收起图,“重要的是,你们想不想活到明天。”
半夜,商队核心几人聚在主帐。火堆烧得噼啪响,空气闷得像压了块石头。
“钦天监许我们万两黄金。”阿史那盯着火,“只要把货送到祭魂谷。”
“黄金买命?”柳含玉冷笑,“等魂渡重启,你们的命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双生换命,一个死,一个替。你们当中谁有兄弟?谁想当祭品?”
帐内一片死寂。
一个老护卫低声说:“上个月,李三的弟弟突然暴毙,就在这条路上……当时说是风寒。”
“不是风寒。”柳含玉从袖中取出一小包银粉,“这是锁魂粉,混在药里,能让人睡死不醒。你们的兄弟、同伴,根本不是病死,是被‘换’了。”
她把粉末倒在羊皮上,顾尘疏立刻执笔,几下勾出一幅星图残片,七点连珠,中间一镜高悬。
“这是天象预警。”他扬声,“我昨夜亲眼所见,北斗倒悬,紫气断流。这是天在示警——再启魂渡,必遭反噬!”
货官猛地站起:“那我们怎么办?退?钦天监不会放过我们!”
“不退,是死。”柳含玉盯着阿史那,“退,还有活路。但你们得知道,谁在背后下命令。”
话音未落,帐外马蹄声急。
一个黑袍人翻身下马,披风上绣着星图,胸口一枚玉印闪着冷光。
“裴明玄大人令。”他声音冷得像铁,“商队即刻启程,清除途中所有异动者,违令者——焚。”
柳含玉眼神一凛。
黑袍人展开密函,正要宣读,她突然抬手,银针脱指而出,正中火把支架。
火把“哐当”落地,火星四溅。
混乱中,她指尖一挑,密函一角被针尖勾出,她朗声念道:“裴明玄令:事成之日,焚商队以灭口。不留活证,不偿金约。”
帐内炸了。
“什么?!”老护卫怒吼,“我们拼死运货,最后还要被烧?”
“黄金是假的!”顾尘疏趁机大喊,笔尖在地上疾书,几下画出黑袍人面容与印信纹样,“你们看!这是钦天监死士服制,左袖星图,右襟无扣——专用于灭口任务!”
阿史那脸色惨白:“你们……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黑袍人拔刀,却被七八把刀同时架住脖子。
“阿史那!”一个护卫咬牙,“你说过事成有金,家人能活!现在呢?我们要当替死鬼?”
“我……我不知道他们会灭口!”阿史那后退一步,“我只是接了单子!他们说只是运货!”
“运货?”柳含玉一步步逼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绕开敦煌?为什么走吐蕃荒谷?为什么银粉要藏在药箱暗格?你当我们都瞎?”
阿史那喘着粗气,额头冒汗:“是裴明玄……是他逼我!三年前他救过我儿子,我欠他人情。他说只是运些药材,事后万金……我不知道这是换魂!”
“你不知道?”她冷笑,“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是帮凶,也是下一个祭品。”
“别杀我!”阿史那突然跪下,“我可以交出所有货单!交出钦天监的联络暗号!我还有他们在沿途设的接头点名单!”
帐外火光乱晃,人声鼎沸。
柳含玉转身,对顾尘疏低语:“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
“那你呢?”顾尘疏问。
“我去看看那些‘药材箱’。”她握紧针囊,“真货,假命,我得亲手验一验。”
她刚掀开帐帘,老周突然扶着门框站出来,手里攥着药箱残木。
“小姐,等等。”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我陪你。”
“你伤成这样,歇着。”
“歇不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这把老骨头,还没给老大人报完仇。再说了——”他把木条往火堆里一扔,又撒了把银粉。
火焰“轰”地窜起,幽蓝如鬼火。
守在帐外的护卫吓得后退:“邪……邪火!”
“这不是邪火。”老周咳了两声,指着火光,“这是魂渡将启的征兆。你们谁还想往前走,就尽管来抓我们。”
柳含玉趁机闪身而出,直奔货堆。
她翻出一只陶罐,撬开暗格,里面银粉未动。她用银针挑了一点,舌尖轻触——麻感瞬间窜上太阳穴。
果然是真货。
她正要收针,身后传来脚步声。
“柳姑娘。”是顾尘疏,“阿史那全招了。接头人在敦煌西三十里,叫‘黑石驿’。钦天监每月初七派人收货,用的是‘星移斗转’为暗号。”
“人呢?”
“被护卫关了。他们现在吵着要退,但怕钦天监报复。”
柳含玉冷笑:“怕?那就别做帮凶。”
她把银粉倒回罐中,用针在罐底刻了个小“七”字。
“走。”她转身,“我们不退。”
“不退?”顾尘疏愣住,“你疯了?他们要烧了商队!”
“所以。”她眼神冷得像刀,“我们得比火先到祭魂谷。”
老周拄着木棍走过来,喘着气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柳含玉从袖中抽出油纸,手指按在“祭魂谷”那道裂口上。
“去他们以为我们死的地方。”
顾尘疏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这招,比画还狠。”
她没回头,只把银针插回囊中。
针尾轻轻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