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离村子最近的都城,名叫万安城。
我找了几位路人打听,都说城中心的东西最贵,是达官贵人常去的场所,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
倒是南边的巷子,确实是寻常百姓能去的地方。
我抱着包袱,背着黑伞在城中转悠,真切感受到了不同。
常听人说“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原本没什么体会,如今顺着掌柜指的方向往南走,才发觉这边确实萧条许多。
客栈是有几家,但和之前那富丽堂皇的完全不一样,门面陈旧不说,门口还堆满往来客商的骡马,气味实在有些呛人。
我实在接受不了。
一路挑拣着往前,终于在巷尾看到一家格外潦倒冷清的客栈。
说它“门口罗雀”,都算抬举了。
真是冷冷清清,萧条至极。
招牌黯淡无光,两旁挂着的大红灯笼——或许原本是大红的,如今早已褪成粉白,显得很不吉利。
我一脚踏进门槛,地上竟还浮着一层薄灰。
这……
这生意得差成什么样?
里头能干净吗?
我顿时就想退出去,却见柜台后猛地站起一个中年人:“姑娘住店吗?三十文一晚,上房随你挑!”
我瞬间心动。
因是第一次进城,我和小莲本就打算多待些时日,好好见识一番。
三十文一晚,还是上房……
实在划算得很。
至于是不是黑店——有小莲在,我还怕什么黑店?之前只是嫌不干净。
可眼前这店,虽说灰尘多了些,倒不像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
于是我当即拍板:
“好,就住这儿!”
掌柜喜出望外,收了铜钱,殷勤引我上楼:“姑娘随便挑间房!”
“只是小店人手不足,若要热水,得加钱。”
“要用饭,也得另算。”
我:“……”
这哪是人手不足,分明就只有他一个。
热水晚点再说。
吃饭就不必了——进城这一路,我看到不少卖吃食的摊子,都是我没听过没见过的!
定要好好吃上一顿!
还得给小莲供奉些,让她也尝尝!
……
三十文一晚上的上房果然不怎么样。
上楼梯时,脚下的木板嘎吱作响,扶手积了厚厚一层灰。若是个讲究人,此刻定要扭头就走。
可我不是。
我舍不得钱。
更何况,虽然灰尘多了点,但推开房门掀开盖布,底下的铺盖倒是崭新的。
掌柜面露尴尬:“这都是新换的!放了两天没人住,我就拿布盖着了。”
我懂。临时来客,灰尘好擦,铺盖现洗却来不及。掌柜又拍胸脯道:“姑娘若舍得加十二文,我立马找人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瞠目结舌。
这掌柜的……
“你开的是客栈啊,哪有让客人另出钱打扫的道理?”
掌柜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可姑娘您想,要是这儿干干净净的,哪能三十文就住上房啊!”
“您瞧这家具、这铺盖……可都是崭新的!”
那为什么生意不好?
我狐疑地打量他,却见对方眼神躲闪,半晌一咬牙一跺脚:“这么着!十二文,我再送您一壶热水!”
哈!我竟生出一点讨价还价的胜利感,于是点头:“行,叫人打扫吧。”
只是……包袱里尽是金银,铜钱已用完,还得去兑一些。
只好说:“收拾好了再给钱。”
掌柜眼巴巴望着我,像是怕我赖账。我却学了几分厚脸皮,只作不见,丢下一句:“我出门办点事。”
倒真有事要办。
先去兑锭银子,也不知城中物价如何,该多兑铜钱还是散银?
还得买几身衣服……
跟城里人比,我确实灰头土脸,衣着老气……也难怪之前那家客栈瞧不上我。
只怕我这样的人住进去,都要拉低人家的档次了。
再说,小莲也不必总穿嫁衣,我打算先给她烧两套别的样式试试。
唉,好端端的衣服要烧掉,真是有钱张狂了!但不得不说,劫富济贫的感觉真好!
路过前面几家客栈时,发觉他们看我的眼神格外古怪,零星听见几句:
“胆子真大……”
“……那家……闹鬼……”
“明儿……准哭着跑……”
似乎都在说巷尾那家店不太平。
我不由起疑,回头望去——炽烈日光下,那客栈虽破旧,却并无异样。
先前出过什么事,让他们这样议论?
我倒没太放在心上。
一来,我信小莲,也信司衡。
二来……人言就是这样。
一点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就越发夸张,还要添油加醋,最后面目全非。
村里人当初还说我是鬼怪呢——若我自己都信了,怎还有今天?
倒是见他们客栈前拴着的骡马和未卸的货物,我仔细看了看,心想等夜里和小莲商量:
下次出城,是不是也该买头驴或骡子?
马就算了,一来我不会骑,二来听说马匹昂贵,还需精料喂养……还是普通些好。
细想下来,这还真是件大事。
光靠双脚走路,小莲不觉什么,我可是真累啊。
走出南巷,外头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正午烈日当头,街边跑腿的小童拎着食盒,脸蛋红扑扑汗涔涔,眼里却亮着光,扬声吆喝——
“冰饮酸梅汤!清凉又清爽!”
“天燥饮一碗,生津又舒畅!”
冰镇酸梅汤?竟是冰的?
我顿时口水泛滥,摸了摸怀里的银两,匆匆问清钱庄方位,恨不得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