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黑血落在她手背。
皮肤像被烙铁烫过,柳含玉猛地抽了口气,却没甩手。那血珠黏在皮肉上,竟开始往里陷,边缘泛起青黑,顺着静脉往手腕爬。
“我说过,它会活。”裴明玄声音冷淡,玉尺还指着她眉心,“你偏要试。”
顾尘疏差点扑上来,老周一把拽住他:“别动!她还没倒!”
柳含玉左手三指已经压上右腕内关穴,指节发白,硬生生掐断血流。她咬牙从针囊抽出一根银针,针尖在指尖蹭了蹭,看都不看,反手扎进曲池穴。
“嗤”一声轻响,针尾微颤。
她额角青筋跳了跳,又一针下去,尺泽穴。黑线爬得慢了些,可还在动。视线开始发花,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虫子往脑子里钻。
“极泉!”她低喝,像是说给谁听,又像是提醒自己。
第三针扎进腋下,痛得她肩头一抖,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可那黑线终于停了,卡在肘弯处,像条被钉住的毒蛇。
裴明玄眯了眼:“你娘教的?”
柳含玉没理他,喘了两口气,左手仍压着穴道,右手把玉管塞回发簪夹层。她靠着棺椁站直,膝盖发软,却硬撑着没晃。
“我娘还教过我,”她声音哑了,“有些疯子,得用针扎醒。”
顾尘疏瞪大眼:“你要干嘛?”
她没答,反手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涌出来,顺着银针流下,针身竟微微发烫。她闭了闭眼,再睁时,凤眼里全是狠劲。
“鬼手十三针,血引为媒。”她低声念着,手指一抖,银针已在指间转了半圈。
裴明玄眼神一凛:“你疯了!这时候还敢运针?”
“我不疯。”她冷笑,“我只是——比你快。”
话音落,她猛地抬头,手腕一扬。
三根银针离指而出,破空带出细微裂响,直取肩井、天宗、风门三穴。
裴明玄侧身避让,玉尺横扫,星图微闪。可左肩还是被刺中,针尖没入半寸,他动作一滞,玉尺偏了方向。
“你!”他怒极,抬手要拨针。
柳含玉已趁这半息空档,旋身就退:“走东墙,老周断后!”
顾尘疏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老周一手拽着他,一手抄起烟斗往地上一磕,火星四溅,砸向地面星图。
三人贴着墙根疾行,身后青砖裂开,星纹重燃,阵势将启。可就差那么一瞬,裴明玄肩头那根针卡着经络,让他玉尺挥得慢了半拍。
阵法未成闭环。
“东墙转角有暗门!”老周低吼,“十年前修陵时留的!”
柳含玉咬牙跟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手背那处黑血开始发烫,她知道封穴撑不了太久。
“你撑得住吗?”顾尘疏回头,声音发颤。
“废话。”她冷脸,“你要再磨蹭,我就把你塞进那棺材当替身。”
“你可真会安慰人……”
暗门在望,半人高的石缝,仅容侧身而过。老周先钻,顾尘疏紧随,柳含玉最后一个挤进去时,肩头一沉——玉尺的气劲擦着她后颈扫过,发簪崩断,碎玉飞溅。
她滚进门内,反手将一块松动石板推上。轰一声闷响,星图撞在石上,震得尘灰扑簌。
“封住了?”顾尘疏趴在地上喘。
“暂时。”老周抹了把脸,“那阵没完,他能追。”
柳含玉靠墙坐着,左手还压着腕脉,右手三根银针插在身前地上,排成三角。她闭眼调息,脸色发青。
“你刚才那针……”顾尘疏小心翼翼问,“是不是伤了自己?”
“废话。”她睁眼,“不用血引,能破他气门?”
“可你手背……”
她低头看了眼。黑线又在爬,比之前更慢,可没停。她咬牙,抽出一根新针,准备再封。
“别扎了。”老周突然开口,“你再扎,血气乱窜,人先废了。”
“那你说怎么办?”她声音发冷,“等它爬到心口?”
“你娘留的针囊,最底下那支空心针呢?”老周盯着她,“放血排毒,你不是会?”
“那是给外伤用的。”她喘了口气,“这毒钻经走脉,放血没用。”
“没用也得试。”老周掏出银刀,“总比你拿自己当靶子强。”
柳含玉盯着他,忽然笑了:“你们俩,一个比一个爱管闲事。”
“那是因为你总拿命赌。”顾尘疏嘟囔,“刚才那一针,要是偏一寸,你现在就在地上抽了。”
“偏一寸?”她冷笑,“我扎了十年尸,闭眼都能找对穴道。”
“那你手抖什么?”
她一愣。
确实抖了。从出针那一刻就在抖,她以为没人发现。
“冷。”她随口扯,“这地方阴得要命。”
顾尘疏翻白眼:“你非说热,我都信。”
老周不说话,只把烟斗塞进怀里,蹲下来抓起她手腕:“我帮你压穴。你放血,快点。”
柳含玉犹豫一瞬,点头。抽出那支空心针,对准手背黑线前端,一扎而入。
黑血顺着针管流出,滴在地上,发出“滋滋”轻响,冒起薄烟。
她咬牙撑着,额头冷汗直冒。可放完血,黑线竟退了半寸。
“有效?”顾尘疏瞪眼。
“一点。”她拔针,用布条死死缠住伤口,“够撑到出陵。”
老周扶她站起来:“接下来怎么走?”
“原路不行。”她喘了口气,“他肯定在追。走地道,从西坡出。”
“你还能走?”
“不能也得走。”她冷笑,“你以为我想躺下?等他来给我收尸?”
顾尘疏扶她一把:“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她瞥他,“等你哪天不拖后腿,我请你喝三天酒。”
“我哪次拖后腿了?刚才要不是我扔火折,你能破机关?”
“那是第几章的事了?”她脚步一瘸,“现在提?你不嫌臊?”
老周在前头闷笑:“你俩吵归吵,别把声放出去。”
地道狭窄,三人贴壁前行。柳含玉越走越慢,手背伤口开始发烫,缠着的布条渗出黑血。
“你撑得住吧?”顾尘疏小声问。
“死不了。”她咬牙,“除非你再废话。”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石板挪动声。
三人立刻贴墙。一道微光透进来,照见半截玄色袍角。
裴明玄的声音,淡淡飘入:
“柳女官,你逃得挺快。”
柳含玉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摸向针囊。
“可你忘了。”他顿了顿,“这陵里,每块砖都听我的。”
地道顶上,星图缓缓浮现,七点连成一线,正对三人藏身处。
老周低骂:“又来?”
柳含玉盯着那星图,忽然笑了。
“你说每块砖都听你的?”她慢慢站直,声音冷得像冰,“那我问你——这块砖,听谁的?”
她抬脚,狠狠踹向左侧墙根。
轰一声,砖石崩裂,暗流冲出,竟是条地下河!水势汹涌,瞬间冲垮星图,水流直灌地道。
裴明玄的身影在光中一闪,迅速后退。
“走!”柳含玉推人就跑。
三人逆着水流冲出暗道,冷风扑面。外头天已微亮,西坡在望。
她踉跄几步,终于撑不住,单膝跪地。
顾尘疏回头:“你怎么样?”
“没事。”她喘着,“就是……腿不听使唤。”
老周蹲下检查她伤口:“黑线停了。暂时稳住。”
柳含玉靠在石上,手指还扣着银针。
“玉管还在?”她问。
顾尘疏拍了拍胸口:“揣着呢,没丢。”
她松了口气,闭眼靠了会,忽然睁眼:“等等。”
“怎么?”
“裴明玄刚才说……这陵里每块砖都听他的。”她眯眼,“可他没说——哪块砖是假的。”
顾尘疏一愣:“你是说……有人动过地砖?”
“不然地道怎么正好通河?”她冷笑,“有人帮我们。”
“谁?”
她不答,只把银针在掌心擦了擦,重新插回囊中。
“回去再查。”她说,“现在——先活命。”
她扶着老周站起来,一步一晃,往山下走。
手背伤口还在渗血,可她没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