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还抵在曲泽穴上,柳含玉的手背猛地一抽,黑线像被什么拽着,直冲肩井。她咬牙,针尾发烫,皮肤下那道纹路竟开始跳动,一震一震,跟外头的雨点对上了拍子。
“它在应!”她声音压得极低,“不是毒发,是有人在远处催阵。”
顾尘疏一把抓住她胳膊:“那你还愣着?走啊!”
“走不了。”老周蹲在地上,烟斗杵着青石板,指节发白,“地脉动了,四面八方都封死了,这道观——现在是他的局。”
顾尘疏抬头,雨幕里,道观檐角的瓦片正一片片翻转,露出底下刻满符文的铜片,风一吹,嗡嗡作响,像有人在念咒。
柳含玉没动,只把银针拔出来,指尖一捻,针尖沾了点血,在地上划了三道短线。
“这是……星图残角?”顾尘疏凑近看。
“七星锁魂阵的引脉点。”她盯着那三道血痕,“他在调位。等血月升到中天,阵就满了——到时候,我不用死,也能被抽成干尸。”
“那你现在还往里冲?”顾尘疏瞪眼,“你不是说他怕陆青崖吗?躲起来等援兵不行?”
“他不怕陆青崖。”她冷笑,“他怕的是有人敢动他的阵眼。铜镜现在是活的,能吸人神识,也能反噬施术者。只要我能抢到阵心,就能逼他现身。”
“你拿什么抢?”老周沉声问,“你手都快废了。”
柳含玉没答,反手把银针扎进自己合谷穴,痛得眉头一跳,但眼神立刻清明了几分。
“拿痛抢。”她说,“我娘教的,疼着的时候,脑子最清楚。”
顾尘疏咬牙:“你要我画什么?”
“画‘封三门’。”她盯着他,“你不是说你看过陆青崖练针?他第一式怎么起手?肩膀抬几寸?手腕怎么转?画出来,一模一样。”
“可那是鬼手十三针,钦天监禁术!”
“那就画。”她声音冷了,“你要是画不出来,等会儿就不是手抖,是整条胳膊被抽干。”
顾尘疏咽了口唾沫,抖开画轴,右手五指染上墨汁,闭眼回想。
雨越下越大,檐角铜片嗡鸣加剧,地面裂开细缝,一道道暗红纹路像血管般蔓延。
“来了!”老周低喝。
顾尘疏笔尖刚落,墨迹未干,铜镜突然嗡地一震,画上那三道起手线竟被吸了进去,镜面泛起涟漪,像水底有东西在翻。
柳含玉猛地跃起,冲向法坛。
“拦她!”裴明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带怒意,反倒像在笑,“你动的是天命之枢,不是铜镜。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明白,就敢逆天?”
她没停,三步跃上法坛,银针在指间一转,钉向铜镜四角。
“咔!”
镜面裂开蛛网纹,一道血光从地底冲出,直贯她手心。黑线瞬间暴起,顺着手臂往上爬,皮肉下像有东西在钻。
“含玉!”顾尘疏大喊。
她咬牙,左手狠狠掐住肩井,硬是把那股冲劲压住,右手最后一根银针“啪”地钉入镜心。
“逆转。”
铜镜猛地一震,裂纹反向收缩,镜面颜色由银转赤,像烧红的铁。
“你找死。”裴明玄的声音终于变了调。
法坛四周,青石板轰然炸开,八道符柱冲天而起,顶端连着铜丝,织成一张巨网,正往中央收拢。
柳含玉站在阵眼,血顺着鼻腔流下,滴在铜镜上,瞬间被吸干。
“你不是要天命吗?”她抹了把血,手指在镜背划下一行字,“我娘临死前写过一句话——宁可查千遍,不许错一案。”
字迹刚落,镜面“砰”地炸开一道裂口。
“你动的是死人的话。”裴明玄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我动的是活人的命。”
风停了一瞬。
下一刻,整座道观剧烈晃动,符柱爆燃,火光中,一道玄色身影踏空而下,玉尺直指她咽喉。
柳含玉没躲,反手抽出最后一根银针,刺向自己心口。
血喷出来,正好落在镜心裂痕上。
“你说你为苍生?”她声音发颤,却一字一顿,“那我今日——不断案,我断命。”
血光冲天。
铜镜彻底炸裂,碎片飞溅,映出无数个她的影子,每一个都举着银针,每一个都盯着那道玄影。
裴明玄终于落地,袍角猎猎,玉尺横在胸前,眉间朱砂痣红得发黑。
“你以为这样就能破阵?”他冷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阵,不是为了杀你。”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唤醒。”他抬手,玉尺轻点自己心口,“二十年前,我埋下的不只是仪式,还有‘他’。而你——”他盯着她,“你体内的毒,是钥匙。”
柳含玉一怔。
“你娘不是第一个药引。”裴明玄声音低沉,“你是最后一个。只要你的血流进阵心,‘他’就会醒来——真正的天命之子,就会归来。”
“所以你让我查,让我追,让我走到这里?”她冷笑,“就为了当祭品?”
“聪明。”他点头,“但你不该逆转阵向。现在,阵已乱,血已燃,想停——也停不了了。”
她低头看手心,黑线已爬到锁骨,皮下隐隐有光流动,像血管里灌了星砂。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抬眼,“杀了我?还是等着你的‘天命之子’来收尸?”
裴明玄忽然笑了:“我不用杀你。你体内的毒会替我做。等它冲破心脉,你的血自然会流向阵心——而你,会亲手把自己献祭。”
“哦?”她抹了把脸上的血,“那你就站在这儿,看着?”
“我为什么要动?”他袖手而立,“你已经输了。心脉将裂,神识将散,你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断命?”
柳含玉没答,反手把银针在指尖一转,针尖对准自己膻中穴。
“你疯了!”顾尘疏大喊,“那是死穴!”
“我知道。”她盯着裴明玄,“你说我是钥匙?好啊——那我就自己开锁。”
“你敢!”裴明玄终于变色。
她没再说话,银针一送,直入心口。
血如泉涌,顺着她手臂流下,滴在法坛裂痕中。那些暗红符纹瞬间亮起,像被点燃的火线,迅速蔓延向八根符柱。
“你做了什么?!”裴明玄一步上前,玉尺挥出一道劲风,却被血光挡住。
“我做了你不敢做的事。”她咳出一口血,却笑了,“我不等真相来找我——我拿命去撞。”
符柱一根根爆裂,火光中,地底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顶。
裴明玄脸色终于变了:“你激活了反噬阵?!”
“不是反噬。”她摇晃着站直,“是自毁。这阵要活人血,那我就把命血全泼进去——看是你先得‘天命’,还是我先炸了这鬼地方。”
“你不怕死?”
“怕。”她抹了把血,“但我更怕——查了一辈子案,最后被人当祭品糊弄过去。”
裴明玄盯着她,忽然大笑:“好!好一个理刑司首席!那你今日,就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天命!”
他玉尺一挥,八根符柱残骸腾空而起,围着法坛旋转,形成一道赤色光圈。他双手结印,眉间朱砂痣渗出血珠,滴在尺上,尺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图。
“这才是七星锁魂阵的真形。”他声音如雷,“你以为你在破局?你只是——在帮我完成最后一祭!”
柳含玉站在阵心,血不断从心口涌出,双腿已经开始发软。
她抬手,想摸银针囊,却发现囊已空。
裴明玄一步步逼近,玉尺直指她心口:“现在,交出你的血。”
她没退,反而往前半步,嘴角带血地笑:“你猜——我刚才那针,真是往心口扎的吗?”
裴明玄一愣。
她右手猛地一翻,袖中滑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尖染血,正对玉尺中央的星图枢点。
“我扎的,是‘逆脉引’。”她声音轻得像风,“你说阵要活人血——可你没说,死人血也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