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刺中玉尺星图的刹那,柳含玉只觉一股巨力从指尖炸开,整条手臂猛地一麻,人被震得向后翻滚,左肩重重砸在地上。她咬牙撑起身子,心口那道伤又裂开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碎裂的青石板上,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
“咳……”她咳出一口血沫,右手却没松,银针还死死扣在指尖。
裴明玄低头看了看玉尺,星图中央的枢点正微微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他冷笑一声,抬手一拂,血珠从尺面滑落,动作干脆利落。
可就在那一瞬,柳含玉的目光死死钉在他左手上。
无名指和中指之间,一道旧疤横贯指节,边缘不齐,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划开,又没及时处理,留下个月牙形的凹痕。那道疤她见过——陆青崖画案时,袖子一撩,手指一抬,她无意中扫过一眼,还问过一句:“怎么不治?留着多难看。”
当时那人只是笑笑:“画师的手,哪有不带伤的?这叫点睛之笔的代价。”
可现在,这“代价”竟出现在钦天监正卿的手上?
她脑子嗡了一声,心脉却像被什么狠狠掐住,疼得她眼前发黑。黑线已经爬到锁骨下方,皮下那股流动的异感越来越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血脉往上爬。
“怎么?”裴明玄察觉她眼神不对,眯起眼,“你看出什么了?”
柳含玉没答,反而用银针在自己内关穴上一扎,痛得眉头一跳,神志却清醒了些。
她不动声色地把右手拇指悄悄蹭过唇边,沾了点血,借着抬手抹脸的动作,迅速在袖内暗袋的验尸笺角写了个“痕”字,又补上“同”“关”两个残笔,最后三个字压在袖口褶皱里——指节同痕,疑关联。
写完,她才抬头,冷笑:“你连画笔都拿不稳,也配提我师父?”
裴明玄眉梢一动,眼神冷了几分:“你师父?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没搞明白,还教你验尸?”
“那总比你这种躲在星图后面装神弄鬼的强。”她撑着地面,慢慢站直,“至少她教我,看人先看手——手会骗人,但伤疤不会。”
裴明玄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你说伤疤?这道疤,是你师父留下的印记。”
柳含玉心头一震。
她母亲?怎么可能是她母亲留下的?
陆青崖说这伤是画笔划的,可她母亲根本不会用画笔。她是针法大家,手上的功夫全在银针上。若这疤真与她有关,那绝不是什么“点睛之笔”,而是——
她没敢往下想。
裴明玄却已抬手,玉尺一转,尺身竟如刀锋般弹出寸许寒光。
“你心脉将裂,神识将散,还在这儿胡思乱想?”他一步步逼近,“你以为你发现了什么?不过是我故意让你看的。”
柳含玉没退,反而往前半步:“那你干嘛怕我看?”
“怕?”裴明玄嗤笑,“我让你看,是想看你什么时候能明白——你追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哦?”她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我要找的是谁?”
“是你以为的‘证人’。”他声音低了几分,“还是……另一个‘钥匙’?”
柳含玉瞳孔一缩。
钥匙?陆青崖也是钥匙?
她脑中电光火石——母亲临终前留下的手札里,有一行小字:“双生为引,血启魂门。”当时她以为是隐喻,现在想来,或许根本是直指其事。
而陆青崖,从不出现在白天,从不留下真迹,所有画作都是别人代笔,连顾尘疏都说:“我画的是他脑子里的东西,他只是口述。”
一个从不执笔的人,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猛地抬头:“你和他——是不是共用过什么?”
裴明玄没答,眼神却变了。
那一瞬,柳含玉知道,她猜对了。
下一刻,玉尺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取她咽喉。
她根本来不及躲,只能偏头,刀锋擦着脖颈划过,皮肤一凉,血 顺着锁骨流下,滴在脚边一片铜镜残片上。
她顺势倒地,手掌压住那片镜子,借着血光一照——裴明玄收手时,手指一收,疤痕在血光下扭曲了一瞬,那月牙形的凹痕,和她记忆中陆青崖手上的,分毫不差。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疼得眼前一清。
不能晕,不能倒。
这道疤,是线索,也是陷阱。
她慢慢蜷起身子,手指悄悄把那片铜镜残片捏进掌心,藏进袖中。
裴明玄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你还有什么可查的?你以为你在破案?你不过是在替别人走完最后一程。”
“那程是谁的?”她喘着气,“陆青崖的?还是你的?”
“他是谁,不重要。”裴明玄冷冷道,“重要的是,你快死了。”
柳含玉咧了咧嘴,嘴角带血:“死之前,总得弄明白——为什么你们的手,伤得一模一样?”
裴明玄眼神一沉,抬脚就朝她心口踩下。
她猛地侧身,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整个人滚向一旁,手里的银针趁机扎进地面,借力一撑,勉强站起。
“你躲不掉。”裴明玄步步紧逼,“你体内的毒已经入心,再撑不过半柱香。”
“半柱香够了。”她抹了把脸,“够我记住这道疤,也够我问一句——陆青崖,到底是谁?”
裴明玄忽然停步,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到现在还信他?”
“我不信人。”她冷冷道,“我只信证据。”
“那你就带着你的证据,一起下地狱吧。”
他抬手,玉尺再次化刃,直劈而下。
柳含玉抬手格挡,银针与尺刃相撞,火星四溅,她虎口崩裂,针差点脱手。但她没松,反而借力一扭,针尖顺着尺身滑上,直逼他掌心。
裴明玄手腕一翻,避过针尖,却没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已悄悄摸向袖中那片铜镜。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她猛地将镜子翻出,血光映照下,那道疤痕再次清晰显现——边缘的月牙弧度,中间的深浅裂痕,甚至连疤痕旁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和陆青崖手上的完全一致。
她心头一震,几乎失声。
这不是巧合。
这根本不是巧合。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裴明玄的眼睛。
那一瞬,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慌乱。
她笑了,带血的笑:“你怕了。”
“我怕什么?”他冷声。
“你怕我知道。”她缓缓站直,哪怕每动一下都像被刀割,“怕我知道——你和他,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裴明玄脸色骤变。
“不可能。”他低喝,“他早就死了。”
“是吗?”她冷笑,“那你手上的疤,是谁划的?”
裴明玄没答,反而猛地抬手,玉尺横扫,直取她脖颈。
她侧身避过,但动作太慢,肩头又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溅三尺。
她踉跄后退,靠在残破的法坛边,手指却死死攥着那片铜镜。
不能丢。
这道疤,是唯一的线索。
陆青崖没死,他一定没死。
可他到底是谁?是裴明玄的兄弟?还是——另一个他?
她喘着气,脑子里飞快推演:若两人同源,那伤痕必在同一时间、同一情境下形成。而陆青崖说是画笔所伤,裴明玄却说是她母亲所留……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晚——二十年前,母亲遇害的那晚。
她母亲在画什么?还是……在给谁疗伤?
她猛地想起手札里一页被撕掉的记录,只留下半行字:“……针引血,双生共脉……”
双生?
她心头一震,正要细想,裴明玄已欺身而上,玉尺直刺她心口。
她抬手格挡,银针崩断,人被狠狠撞在地上。
“你查得够多了。”裴明玄压下玉尺,寒光抵住她咽喉,“现在,该结束了。”
柳含玉仰头看着他,嘴角却扬起一丝笑:“你杀得了我,可杀不了真相。”
“真相?”他冷笑,“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相?”
“至少。”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抚过袖中那片铜镜,“我看到了——你的手,和他的一模一样。”
裴明玄眼神一凛,玉尺猛地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