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玉把陆青崖那张皇陵草图摊在桌上,手指按在角落那道红痕上,指尖发凉。
“第七星,正对密室。”她抬头,“不是巧合,是标记。”
顾尘疏刚喝了一口茶,差点呛住:“你说那道红印是门缝透出来的光?画还能画出光?”
“他画的是他见过的。”她把铜镜碎片放在灯下,“这镜子不完整,但反光有异色。昨夜月正中天时,我拿它照墙,红痕走势和草图上的线一模一样。”
老周蹲在桌边,烟斗没点,只拿在手里转:“你是说,用这破镜子,能找到门?”
“不是找。”她拎起银针囊,“是引。”
三人连夜出了理刑司,趁着巡夜间隙潜入皇陵地宫。通道幽深,石壁沁着水珠,空气里一股子潮腐味。老周一路拿青苔样本比对墙面,走到最深处一段时,突然停住。
“就这儿。”他伸手摸了摸石壁,“湿气最重,苔色发黑——和井底那批一样。”
柳含玉从袖中取出铜镜碎片,举过头顶,对准斜上方月光射入的缝隙。她缓缓转动镜面,光斑在石壁上滑动,像刀锋划过。
“再偏一点……”顾尘疏踮脚看着,“左边,再左——停!”
一道细长的红痕横在石壁中央,笔直如线,正落在第七星投影的位置。
“就是这儿。”柳含玉屏住呼吸,“这红光不是随便照的,是顺着刻纹走的。”
“可墙是实的。”顾尘疏伸手敲了敲,“连条缝都没有。”
老周眯眼盯着那道红痕:“你娘不是说过‘阴器引星,光走血纹’?是不是得用带槽的针?”
柳含玉点头,抽出一根验尸针——针身有细槽,曾用来测皮下银线走向。她将针立在铜镜前,调整角度,让月光顺着血槽折射出去。
红痕瞬间收窄,变成一道极细的光线,沿着石壁缓缓移动。
“动了!”顾尘疏压低声音。
光线行至红痕正中,石壁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一道窄得仅容一人侧身的暗门,无声开启。冷风从缝里涌出,扑在脸上像井底吹来的气。
“开了。”老周喃喃,“真是开了。”
顾尘疏凑近门缝,忽然一愣:“门框内侧有字。”
“什么字?”
“一个‘开’字,但写法怪,像是故意变形。”他回头,“笔迹……和陆青崖画稿边上的批注一样。”
柳含玉把铜镜绑在银针末端,探进缝隙。镜面反光映出内壁刻纹,她瞳孔一缩。
“是‘七星锁魂阵’的起手式。”她收回针,“不是祭坛图,是阵法启动图。”
“你娘查的是人怎么死的。”老周低声道,“他画的是人怎么被摆成阵的。两条路,走到一块了。”
“所以他早知道。”顾尘疏盯着那道“开”字,“这不是意外,是他留的路。”
柳含玉没说话,只把银针插回囊中,抬脚就要往里走。
“等等!”顾尘疏一把拉住她,“里面黑得看不见底,万一有机关?”
“机关怕的是莽撞。”她甩开他的手,“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闯阵的。”
“可你进去,就是往阵眼里踩。”
“那也得踩。”她站在门口,“证据不会自己走出来。”
老周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石灰粉,撒在门缝前的地面上:“先探路。有翻板或陷坑,粉会塌。”
粉落稳,地面无异。
他又摸出一根细线,系上小石子,轻轻探入门内,放了一丈多,没碰上障碍。
“能走。”他点头,“但气味不对——和井底一样,阴气裹着青苔腐味,说明里面常年不见光,湿气养得住‘阵基’。”
柳含玉从腰间解下铜镜碎片,用布条绑在左腕内侧,镜面朝外。
“万一有反光机关,它能提醒我。”
顾尘疏看着她:“你连镜子都防?”
“我不信运气。”她抬脚跨过门槛,“只信三样东西:银针、证物、还有——”她顿了顿,“死人不会说谎。”
暗门内是一条斜向下的石阶,窄而陡,仅容一人通行。三人鱼贯而入,老周断后,顺手从外侧轻轻推回暗门。门合拢时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开启过。
往下走了约二十步,通道变宽,两侧石壁上开始出现刻痕。柳含玉停下,借着微弱月光细看。
“又是北斗七曜。”她伸手抚过石纹,“但排列不对,第七星偏出三度。”
“和银珠上的星图一样。”顾尘疏凑近,“他们连刻图都按‘逆位’来。”
老周突然抬手:“别动。”
他蹲下身,指尖抹了抹地面:“有滑痕,最近有人走过。”
“裴明玄?”顾尘疏声音发紧。
“不。”老周摇头,“鞋底纹不对。这人穿的是软底布履,像是——内侍。”
柳含玉眯眼:“钦天监的人,敢半夜进地宫?”
“说明他们不怕被发现。”她往前走,“或者,根本就是被允许的。”
又行十余步,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无锁无环,只刻着一幅完整的北斗图,第七星位置凹陷,形状与铜镜碎片轮廓极为相似。
“要拼镜子?”顾尘疏问。
柳含玉取下腕上铜镜,试着嵌入门中凹槽。大小几乎吻合,但差了一角,无法完全嵌入。
“还少一块。”她皱眉。
“会不会在别处?”顾尘疏环顾四周,“或者……根本没在咱们手里?”
老周突然道:“你娘留下的皮纸残片,背面是不是空的?”
柳含玉一怔,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张泛黄皮纸。翻过来一看,背面果然有一道极细的墨线,勾出半片铜镜的轮廓。
“她早知道镜子要用来开门。”她咬牙,“可她没写全。”
“但她给了方向。”老周指着墨线末端,“这缺口朝南,说明另一块在南边。”
“南边?”顾尘疏挠头,“地宫南区是守卫最严的地方。”
“不一定在地宫。”柳含玉收起皮纸,“可能是位置提示。”
她盯着石门上的凹槽,忽然伸手,从银针囊最底层摸出一颗米粒大的银珠——正是从第七具骸骨皮下取出的那颗。
她将银珠轻轻放入凹槽缺口。
“你疯了?”顾尘疏瞪眼,“那是证物!”
“证物是用来破案的。”她用力一按。
银珠嵌入,严丝合缝。
石门发出低沉的“嗡”声,缓缓向内开启。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药味。
“他们用药保尸。”老周皱眉,“和井底一样。”
门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柳含玉从袖中取出一盏小风灯,点燃后举过头顶。
光晕所及,第一眼便照见正对门的石壁上,刻着一幅巨大的阵图——正是“七星锁魂阵”的完整布局,七点星位清晰,每一星旁都标有小字。
第一星:“启魂”。
第二星:“拘魄”。
第三星:“封脉”。
……
第七星:“引主”。
“主魂。”柳含玉念出最后一字,“他们要引的,不是随便哪个魂。”
顾尘疏盯着阵图:“这图比陆青崖画的还细,连每具阵基的穴位标注都有。”
“说明这里才是真正的仪式记录地。”她往前一步,“不是草图,是原档。”
老周忽然抬手:“等等。”
他指着阵图下方一行极小的字迹:“你看那行小字。”
柳含玉凑近,借灯细看。
那行字写着:“逆七星,开魂门;主祭位,缺一人。”
她呼吸一滞。
“主祭……空缺。”她低声,“他们一直缺一个能主持仪式的人。”
“你娘会。”老周看着她,“现在,你会。”
“所以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查案。”她抬头,“是怕我走进这扇门。”
顾尘疏苦笑:“那你现在是闯进他们最怕的地方了。”
柳含玉没答,只将风灯举得更高。
灯光扫过地面,忽然映出一角布料——半埋在尘土中,颜色发暗,像是被人匆忙踩过。
她蹲下身,用银针挑起那块布。
布角边缘整齐,像是被利器割下。颜色是深青,和她今日穿的官服相近。
“这不是我的。”她翻看背面,“我衣服没破。”
老周接过布角,翻了翻,突然脸色一变。
“这布……是三年前的料子。”他抬头,“开封府三年前统一换过官服制式,这种靛青布早就停用了。”
柳含玉心头一震。
“三年前……”她喃喃,“陆青崖‘死’的那年。”
顾尘疏盯着那块布,声音发干:“有人比我们早来过。”
“而且。”老周指着布角内侧一处极淡的墨印,“你看这字迹。”
柳含玉凑近。
墨印模糊,但依稀可辨出两个字的轮廓——
“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