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玉盯着地上那块写着“含玉”的布角,手指一紧。
“三年前的官服料子。”她声音压得低,“有人穿着我的旧制式,来过这里。”
顾尘疏咽了口唾沫:“还特意留下名字……这不是提醒,是挑衅。”
老周蹲下身,用烟斗杆轻轻拨了拨布角边缘:“不是挑衅,是引路。他想让你知道,你早就被算进来了。”
柳含玉没接话,只把布角收进袖中,抬脚往前走。
石门内通道渐宽,尽头是一间方正石室,地面由七块巨大石板拼成,每块上都刻着一颗星名——正是北斗七星。正中央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石台,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圈凹槽,形状像极了铜镜碎片的轮廓。
“这地砖……”顾尘疏刚迈一步,被柳含玉一把拽住。
“别动。”她蹲下,从银针囊里抽出一根细针,轻轻插进第三块石板的缝隙。针尖带出一点银光。
“银粉。”她捻了捻,“和井底骸骨身上的一样。”
老周眯眼:“有人踩过,还踩错了。”
“所以不能乱走。”柳含玉取出腕上绑着的铜镜,抬手一转,月光透过镜面折射,在地面划出一道斜光。光斑扫过第七块石板时,边缘微微发亮。
“第七星位有残留。”她说,“说明翻板机关是从这儿触发的。”
顾尘疏缩脖子:“那咱们怎么过去?”
“走活脉。”她从老周手里接过一小包银粉,捏在指尖,“七星锁魂阵不是死阵,有气流走的‘活路’。”
她闭眼,回忆母亲皮纸上那幅阵图的起手式,手腕一抖,银粉洒出。
粉末飘落,大多沉下,唯有一缕在第三与第五星位之间悬停不动。
“就这儿。”她用银针在地上画了条线,“踩这道线,别偏。”
顾尘疏瞪眼:“就凭一缕粉?”
“不信?”柳含玉冷笑,“那你走别的试试。”
顾尘疏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动。
三人侧身贴墙,沿着银粉标出的路径挪步。柳含玉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走到第五块石板时,地面忽然轻微一沉。
“别停。”她低喝,“继续走。”
老周紧跟其后,顾尘疏闭眼往前蹭,总算有惊无险地跨过最后一块。
三人刚踏上中央石台,身后“咔”地一声,第七块石板猛地翻起,露出底下黑漆漆的深坑。
顾尘疏腿一软:“好家伙……差半步就交代了。”
柳含玉回头看了眼深坑:“这不是陷阱,是筛选。”
“筛什么?”
“筛懂阵的人。”她转身,目光落在石台后的墙壁上。
整面墙刻着完整的“七星锁魂阵”图,七星位置清晰,每星旁都标有小字:启魂、拘魄、封脉……直到第七星的“引主”。
但在“启魂”星位下方,有一道极细的缝隙,若不凑近根本看不见。
柳含玉想起母亲皮纸背面那道朝南的墨线。
“南向为启。”她低声,“光得从南边来。”
她举起铜镜,调整角度,让月光从门缝射入,经镜面折射,照向石壁南方投影点。
光斑落定瞬间,“启魂”星位微微一震,那道细缝缓缓张开,露出内里一卷泛黄的羊皮。
她用银针小心挑出,摊在石台上。
羊皮上是古篆,字迹斑驳,但关键几句仍可辨认:
“主祭非血胤,魂逆则崩。”
“耳后施针者,承命而启。”
顾尘疏念完,抬头:“啥意思?主祭还得是自家人?”
柳含玉没答。她盯着那句“耳后施针者”,指尖无意识抚过自己耳后。
母亲有,皇贵妃胞妹有,现在连这古规都写着——耳后针孔,是主祭标记。
她忽然想起幼时母亲教她辨穴,曾说:“此穴闭魂,唯‘鬼手十三针’可启。”
原来不是教医术,是传命。
“含玉?”顾尘疏见她不说话,“你咋了?”
“没事。”她收起羊皮卷,“继续往前。”
石室最内侧还有一道矮门,门上嵌着一面铜镜,镜面乌黑,映不出人影。
顾尘疏伸手想推,老周突然喝住:“别碰!”
晚了。
他指尖刚触到镜框,四面石壁“嗡”地一震,铜镜骤然亮起,镜面如水波荡开,无数幻象浮现——
他看见自己跪在听雪楼密室,脸上血肉模糊,面具碎裂,楼主冷声道:“废了,扔出去。”
又见他蜷在雪地里,易容药水腐蚀皮肤,疼得嘶吼,却没人回头。
“不……不是真的!”他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
老周一把按住他肩膀:“醒醒!是幻象!”
顾尘疏眼神发直,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
柳含玉冲上前,两指一探他脉门,猛地皱眉:“心脉滞涩,魂不守舍——和井底那些死者一样!”
“心锁阵。”老周沉声,“不是伤身,是困神。”
柳含玉立刻从银针囊抽出三根细针,回忆母亲笔记里的“醒神三刺”。
她一手掐住顾尘疏后颈,银针快如雨点——
第一针,耳后风池。
顾尘疏浑身一颤。
第二针,眉心印堂。
他眼皮剧烈跳动。
第三针,指尖中冲。
“咳!”他猛地呛出一口血,整个人瘫软下去,但眼神终于清明。
四周幻象如玻璃般碎裂,铜镜也恢复乌黑。
柳含玉松了口气,抬手抹掉他嘴角血迹。
“谢了……”顾尘疏喘着气,“差点就真信了自己是个废物。”
“你要是废物,我早死八回了。”她收针,“刚才是什么?”
“我最怕的。”他苦笑,“易容失败,被听雪楼当垃圾扔掉。他们知道我怕这个。”
老周盯着铜镜背面:“不是他们知道,是这镜子知道。”
柳含玉凑近。
镜背刻着一道细痕,形状扭曲,却熟悉——
是个“开”字。
和陆青崖画稿边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他留的。”她指尖抚过刻痕,“不是机关,是钥匙。”
“可这阵怎么启动的?”顾尘疏揉着太阳穴,“我就是碰了下镜子……”
“不是碰。”柳含玉忽然明白,“是执念。”
她转向老周:“刚才你喊他名字,他没反应。但我说‘醒醒’,他就动了。”
“因为那是他最怕的。”老周点头,“心念越重,阵越强。”
柳含玉看着铜镜:“所以这阵不认人,认心。”
顾尘疏打了个寒战:“那咱还往前走吗?我可不想再看一遍自己被扒皮。”
“你不用走。”柳含玉把铜镜从镜框上拆下,“我来。”
她将铜镜绑回左腕,镜面朝外。
“万一有反光机关,它能提醒我。”
顾尘疏盯着她:“你连镜子都防?”
“我不信运气。”她抬脚跨过门槛,“只信三样东西:银针、证物、还有——”
她顿了顿。
“死人不会说谎。”
矮门后是最后一间密室,比前厅更小,中央立着一座石台,台上嵌着一圈凹槽,大小形状,与她们手中的铜镜碎片完全吻合。
柳含玉取出碎片,正要嵌入。
突然,她手腕一沉。
铜镜在她腕上微微震动,镜面竟映出一道人影——
不是她,也不是顾尘疏或老周。
那人站在她身后,白衣如雪,左手微抬,指尖似在画什么。
她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再看镜面,影像已散。
“怎么了?”老周察觉她异样。
柳含玉盯着镜面,声音发紧:
“刚才……镜子里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