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草木冷香。我望着空荡荡的窗口，手背贴着唇瓣慢慢擦过，将最后一点余温拭尽。
天已经完全黑了。凌寒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肯带上我？
我低头看了眼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想起这上面淬了毒，连忙拉开床头柜抽屉将它收进去。正要合上抽屉时，目光无意间往下一扫，瞥见里面还散落着几件凌寒用剩的小物件，动作不由得一顿。
这一刻，白天在村长家遇见的那个美艳女人突然浮现在脑海，又想起后来她花枝招展地坐在阁楼上，对着凌寒遥遥献媚的模样。
难道这两人真的看对了眼，打算趁着夜黑风高，暗通款曲？
怪不得凌寒深夜外出也不交代去向，独独将我留在家里。
这算什么事？
没来由一阵烦躁，我用力推上抽屉，木头相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连指尖都被震得发麻。
我面无表情地起身，打开衣柜翻找换洗衣物。找着找着，突然扯出一件凌寒的衬衫。
先前我替他洗得干干净净，晒得透透的，熨得没有一丝褶皱，才小心挂进衣柜里，好让他下次来时能直接穿。
结果人家哪里记得这点好，心里只怕早飞到了别家芳庭阁楼上巧笑嫣然的美娇娘那儿。
我一把扯下那件白衬衫，连衣架一起扔到椅子上，随手抓了条睡裙扔进脸盆，转身就进了浴室。
清凉的冷水冲散了夏日的燥热。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
怎么回事，我凭什么不高兴？
难道是凌寒近来待我太过温柔，让我生了些不该有的错觉，险些忘了自己不过是白家送给他的、一个任他予取予求的贡品而已。
浴室镜子蒙了层薄雾。我单手撑在洗手台上，随手擦净镜面，望着里面湿漉漉的自己，忽然想笑：“冷月，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是蛇，天生冷血无心，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镜中的自己也在笑，仿佛听见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熄灯后，所有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尤其是被子上那缕淡淡的草木冷香。
我掀开被子，随意扯了件长袖搭在肚子上，蜷起身子慢慢睡去。
半梦半醒间，忽然有只手在轻抚我的脸。温热掌心抚过额头拨开碎发，手背贴着颊侧轻轻摩挲。
那手温柔干燥，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像是春末夏初盛放的牡丹。
我竭力想睁眼看清来人，却四肢沉重，眼皮如山压着，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忽然，那手顿住了。贴着脸的手背翻转，细腻五指紧贴皮肤缓缓滑下脖颈，而后猛然收拢，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陡然惊醒——有人要杀我！
喉咙被扼住，呼吸变得困难，心肺里仅存的氧气正一点点耗尽。我拼命挣扎，却如同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
窒息感排山倒海而来，耳边嗡鸣不止。血液冲上头顶，乱颤的舌尖蹭过牙齿，险些就要被自己咬断。
不行，后山的事还未了结，白家的债也没还清，我还有要事未完成，绝不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意识即将涣散之际，我竭力控制住打颤的牙关，猛地合紧颌骨，重重咬破舌尖！
刺痛袭来，浓郁的铁锈味顿时弥漫口腔。我艰难咽下那口舌尖血，神思顿时清明不少，一直使不上力的四肢也终于恢复了知觉。
我猛地睁眼，一把抓住颈间那只手，指甲狠狠掐进对方皮肉，同时屈膝重重踹向对方腹部！
“啊——！”黑暗中爆出一声女人的尖叫，掐住我脖子的手应声松开。
“咳、咳咳……”我捂住脖子大口喘息。窒息太久，大脑昏沉，眼前发黑，手脚冰凉发麻。
但我不敢耽搁，挣脱束缚的瞬间就连滚带爬扑向床头柜。那女人见我想逃，眼疾手快又抓住我的脚踝，用力往回拖！
她力气大得惊人，我好不容易够到抽屉，被她一扯，连人带柜子都向后挪去，木柜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啦”声。
“还想逃？姐姐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女人轻笑出声，媚滴滴的嗓音酥入骨髓。
我扣紧柜缘的指节已然泛白。眼看柜子就要倾倒，我趁机抓住把手借势拉开抽屉，一把将整个抽屉拽到面前，争分夺秒地伸手进去摸索——终于触到一件冰凉物事。
是凌寒留下的那把匕首！
“放开我！”我嘴上喊着，同时松开了抓住床沿的手，任她将我拖过去。
眼看黑暗中那抹窈窕轮廓近在咫尺，我突然翻身猛踹向她肩头，整个人趁势扑上，匕首直抵她咽喉！
“别动。”我喘着粗气，心跳如擂，横在女人动脉上的匕首微微发颤，“你是谁？为什么杀我？”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凌寒为何要留这把匕首给我。他是不是早料到今晚会有人来取我性命？
可他既然知道有人要杀我，为何又独留我一人在这？
“嗯？玩了这么久，还没认出我？真叫人失望。”女人被我匕首抵着脖子，竟还在娇笑，“不过，游戏该结束了。”
话音未落，我后背骤然传来一阵火辣剧痛，仿佛利刃割开皮肉！
“呃……”我脸色惨白，疼得浑身一颤，匕首险些脱手。
女人伸出沾血的手轻挑起我下巴，雪白指尖上，是涂着鲜红甲油的尖锐利爪。
“好梦，蛇伢女。”她凑到我耳边轻笑，柔媚嗓音却如炸药般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是她……竟然是她！
我摇摇晃晃向后倒去。斑驳月光从窗口洒入，终于照亮了她的面容。
烟柳眉，细长眼，红唇勾着风情万种的微笑——正是村长家那个妖娆妩媚的年轻女人，玉芝！
怎么会是她？玉芝在此……那凌寒呢？
“你……你不是人？”我咬紧牙关强忍背后剧痛，手悄悄向身侧摸索，重新握紧了匕首。
玉芝缓缓蹲下身，玉手托腮，手肘支在白皙大腿上，如丝媚眼含笑望着我：“很惊讶？我以为蛇君早告诉你了呢。”
她轻叹一声，语气惋惜：“真可惜啊，蛇君那张脸我很是中意。若不是任务在身，我定要把他绑到床上，好好享用几天几夜再说，呵呵呵……”
这女人果然对凌寒存了心思，从白日到此刻，那点欲念简直写在脸上。
凌寒确实好看得令人窒息，但被这样的人惦记……我只觉得恶心。
玉芝似乎沉浸在对凌寒的遐想中。我额角沁出冷汗，静静注视着她，手中匕首越握越紧。
机不可失！我猛地撑起身子，不顾背后剧痛，挥动匕首向她划去！
玉芝蹲着的高度正好方便我突袭。她捂脸尖叫一声，踉跄着连退数步！
“蛇伢女！你竟敢伤我的脸！”玉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满头青丝竟渐渐染上火红，一双尖耳从发间冒出，身后甩出三条鲜艳尾巴。
这模样……是狐狸！
我震惊万分，没想到村长的年轻妻子，竟是只红毛妖狐！
“伤脸之仇不共戴天！给我死吧！”玉芝面部凸出尖吻，三条巨尾陡然展开，亮出利爪向我扑来！
我瞳孔骤缩，急滚到床的另一侧，手脚并用爬起身，握紧匕首向她猛刺过去！
为求活命，我顾不得其他了。没有凌寒，我只能靠这把匕首！
寒刃在月光下一闪。玉芝眸光微动，挥手抛出一团火红灵力，瞬间格开我的攻击，匕首也应声飞脱。
我顿时两手空空，看着唯一的防身之物落在三步之外，浑身血液凉透。
“哈哈哈，蛇君的匕首再厉害，也救不了你……呃、啊……”
玉芝大笑着闪身逼近，利爪眼看就要抓上我的面门，她脸上的伤口却突然涌出黑血，接着身子一僵，猛地呕出一大口乌黑浓血。
凌寒的匕首果然如他所说，淬了剧毒。而现在，毒性发作了！
趁她踉跄难稳，我慌忙绕开她，快步冲去拾起匕首。
转身刹那，忽然有只手臂搭上我的肩。我想也不想反手挥开，整个人借势扑倒对方，左手压住那人胸膛，右手高举起匕首——
寒光一闪，利刃即将刺落的瞬间，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是我。”一张如玉雕琢的面容映入眼帘，眼底红痣晃得人心颤，“冷月，别怕，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