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还没散透，柳含玉的靴底已经踩碎了第三片枯叶。她没停，也没回头，但耳朵竖着——刚才那声脆响，不像风刮断的。
舌尖上的血味还在，麻劲儿从手腕往上爬，像有虫子顺着筋走。她把银簪在掌心压了压，凉意刺进皮肉，这才觉出自己出了身冷汗。
“三处藏样，一处不能丢。”她低声念叨，手指飞快掠过袖袋、发髻夹层、靴筒暗格，确认东西都在。
她拐进林子斜坡，树影压下来，比主道暗了两成。这会儿要是有人追，踩叶子的声音早该响起来了。可一路静得反常，连鸟都没叫。
她忽然停下，从怀里摸出匕首，刀背贴地一划——沾了点黑液，正冒细泡。
“果然是顺着来的。”她盯着刀背，“青苔怕铁，它们反倒不怕，是药酒泡得够狠。”
她把匕首擦了擦，重新插回去，刚要走，袖中银簪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吸住了。
“又来？”她皱眉，抬手想掏，指尖刚碰到簪尾，整条胳膊的筋都抽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左边树后“咔”地一声，像是骨头错位。
她旋身贴树，匕首在手，还没看清人影，一道黑影已经扑到面前——关节“咯吱”响，眼眶里塞着墨绿青苔，滴着黏液。
“又是你们？”她侧身避让，那傀儡一拳砸在树干上，树皮“嗤”地冒烟，显然是药酒腐蚀。
她心头一紧：这力道，比前几回强了不止一截。
她刚想退，右后方又是一声“咯吱”，第二具傀儡从斜坡上滑下来，膝盖反弯，动作灵活得不像死物。
“品字形？”她背靠树干，冷眼扫过，“还学会包抄了？”
正面傀儡再次扑来，她矮身从它腋下钻过，匕首反手一撩，刀刃刮过它肘关节——青苔“滋”地冒泡，整条手臂顿时软了。
“怕铁！”她心里一松，“老周那卤味包得真不是白给的。”
可她话音未落，第三具傀儡已从头顶树枝跃下，直扑她后颈。
她猛地低头，傀儡砸在地上，震起一圈湿土。她趁机翻身，银针在指间一转，抬手就射——针尖涂了“断筋散”，直入第二具傀儡膝窝。
那傀儡“咚”地跪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三针废一，划算。”她喘了口气，刚想收手，左手突然一麻——第二具傀儡竟在倒地瞬间反手抓住她手腕，药酒顺着皮肤渗进来。
“操！”她猛甩，可那手像铁钳，麻劲儿顺着胳膊直冲胸口，呼吸都短了一截。
正面傀儡已经缓过劲，肘部青苔重新鼓起，朝她扑来。第三具也爬了起来，眼眶青苔忽明忽暗，像是在闪信号。
“不对……”她咬牙，“它们在等什么？”
她猛地想起皇陵石坛上那层湿气——青苔渗液，像是被人加了料。现在这些傀儡眼眶里的青苔也在脉动，节奏一致，像被什么牵着。
“远程操控？”她心头一沉，“不是一个人在动它们，是一套系统在发令。”
她想退，可退路被堵死。三具傀儡两前一后，步步逼近，关节摩擦声“咯吱咯吱”，听得人牙酸。
她低头看银针，只剩四根。
“拼了。”她闭眼，舌尖又咬了一下，血腥味冲脑。
母亲笔记里的字浮上来：“血引针走，逆脉三寸。”
她右手三指夹住银针，往掌心一划——血珠涌出，顺着针身爬满。
“鬼手十三针……第一针，断魂。”
她猛地睁眼，扑向正面傀儡，银针直刺它喉结旧伤处——那是她验尸时记下的弱点，关节连接最脆的地方。
针入血肉，傀儡全身一僵，眼眶青苔“砰”地炸开，黑液喷了她一脸。
“呕！”她往后退，抹了把脸，可那傀儡已经倒地抽搐，再不动了。
剩下两具却没停，反而加快脚步，像是被刺激了。
“还来？”她喘着，左手已经抬不起来，血针在右手指间发颤。
第二具傀儡扑来，她侧身一让，顺势抓住它肩膀，借力往断崖边带。那傀儡重心不稳，踉跄两步，她抽出匕首，一刀割断它脊椎连接的筋络。
傀儡“啊”地一声——竟发出人声——然后直直栽下深谷。
“会叫了？”她心头一跳，“不是死物，是活控？”
最后一具傀儡停了停，眼眶青苔闪得更快，像是在接收新指令。
它没再扑，而是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像是在等什么。
柳含玉眯眼盯着它，忽然发现它手腕内侧有道刻痕——细长，带弯钩，像“巳”字。
“这是……标记？”她心头一震，“它们身上都有？”
她想起之前杀的那几具，好像关节处都有一道类似的疤。
“不是伤，是编号。”她喃喃，“它们是批量造的。”
那傀儡忽然抬手，朝她脸上甩出一串黑液。
她偏头躲过，可几滴溅到脖颈，皮肤立刻火辣辣地疼。
“毒？”她摸出来，指尖沾了点，滴在试纸上——纸面迅速泛红，边缘发黑。
“加了鬼面藤灰……比青苔还烈。”她咬牙，“这不是杀人，是清场。”
她想动，可药酒的麻痹已经爬到胸口，呼吸越来越浅。银簪在手里打滑，差点掉地。
“再不动手，就得躺这儿了。”她闭眼，血针再次聚于指尖。
“第二针，锁脉。”
她猛地冲向最后一具傀儡，银针直取它耳后凹陷——那是她从母亲笔记里记下的“禁制点”，能瞬间瘫痪傀儡神经。
傀儡抬手格挡，她早料到，旋身从它腋下穿过，针尖顺着脊椎缝一路划下——
“嗤！”
黑液喷溅，傀儡全身抽搐，眼眶青苔爆裂，整个人像被抽了气，瘫倒在地。
柳含玉踉跄两步，靠在崖边石上，喘得像条离水的鱼。
“三具……全废。”她低头看手，左手抖得不成样，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反噬来了。”她苦笑，“娘，你说过，鬼手十三针动一次，伤一寸经。我这会儿怕是伤了七寸。”
她想站起来，可腿软得撑不住，干脆一屁股坐下。
匕首还在，银针剩两根，证据三处都在。
“命还在，样还在，算赢。”她自言自语，“就当是给老周带了份加急卤味单。”
她伸手去掏油蜡纸，想再看一眼拓文，指尖刚碰到纸角，袖中银簪突然“嗡”地一震。
她一愣，抬头。
山道尽头，雾里站着一个人影。
不，不是人。
身形僵直，关节微曲，眼眶空着，可边缘一圈青苔正在缓缓生长。
它没动，就那么站着。
然后，它抬起手，掌心朝上——和刚才那具傀儡一模一样。
柳含玉猛地攥紧银簪。
她数了数。
一、二、三、四……
雾里，又走出三具。
五、六、七……
七具傀儡，排成一列，掌心朝天，青苔脉动同步。
她慢慢把油蜡纸塞回袖袋，血手从匕首柄上滑下来。
“这回……不是包抄了。”她喘着，声音发抖，“是围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