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片贴在罗盘背面,震感还在。
咔、咔、咔。
不是鼓,是机关。
柳含玉把铁片翻了个面,震得更清楚了。声音从地底来,顺着石壁爬上来,钻进她左臂的黑纹里,像有虫子在骨头缝里爬。
她没甩手,也没皱眉。疼她习惯了。
“你说‘咔咔’是命令?”她对着空荡荡的通道说话,声音压得低,“那命令发给谁?”
没人回她。
但她知道答案。
青苔会动,傀儡会走,全靠这声音推着。就像拉线的木偶,线断了,人倒;声停了,傀儡也该歇了。
可刚才她划了七道线,布了个“七日阵”,母亲银簪一插,地脉的低语就断了。
“说明这阵能挡东西。”她自言自语,“挡的不是声,是意。”
她盯着罗盘中央的凹槽。
铜戒还在那儿。
指针死死指着东南。
“东南……子午回环,偏角十三度。”她伸手,用指甲在罗盘边缘划了一道,“陆青崖画的剖面图里,这角度穿的是‘地脉七窍’。”
她从发髻夹层摸出蜡丸残片,掰开,里面是半张油纸。
陆青崖的笔迹——皇陵剖面,七处节点标红,连起来是个圈。
她把油纸按在石壁上比对。
符文刻得深,弯弯曲曲,像虫子爬过泥地。
可当她把油纸的红点对准符文节点时,那些弯道突然“活”了。
不是她眼花。
是符文自己在动。
一点点挪,一点点转,最后拼成个环。
七点连珠。
“子午回环。”她吐出三个字,“不是方向,是阵法。”
她收回油纸,从银针囊里抽出一根针。
针尖蘸了点唾液,在符文边缘轻轻一碰。
嗡——
整片石壁震了一下。
她手一抖,针差点掉。
“怕铁?”她冷笑,“刚才青苔也怕铁,怎么,你们一家子都忌这个?”
她又试了一次,这次用针尖顺着符文走。
每划一道,铁片就在罗盘上震一下。
对上了。
“符文是接收器。”她明白了,“机关发令,符文收信,再传给青苔,青苔控傀。”
她低头看左臂。
黑纹还在往上爬,已经到肩膀了。
“可它为啥专找我?”
她没等答案,直接把银针往自己掌心一扎。
血冒出来。
她用血在掌心画符。
一道,两道,三道……七道。
按“寅至戌”的周期,一道代表一日。
第七道画完,她猛地按在符文中央。
轰!
石壁绿光炸开。
腐香冲鼻子。
和傀儡体内那味一模一样。
“果然是它。”她咬牙,“巫蛊的根,就在这儿。”
光闪了几息,又暗了。
她掌心发烫,血被符文吸了进去,一点没剩。
“你吃我的血?”她冷笑,“那你得知道——”
她抽出匕首,在石壁上狠狠划下七道。
每一道都深,都直,都对准符文的节点。
“我划的七,不是你那个七。”
她退后一步,把母亲的银簪插进第七道刻痕里。
簪子一落,绿光骤弱。
地脉的“咔咔”声也慢了。
“你靠子午回环发令。”她盯着符文,“我用七日为序破阵。你七是循环,我七是终局。”
她喘了口气,左肩猛地一抽。
黑纹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你还想往上爬?”她冷笑,“那你得先过我这关。”
她从靴筒摸出一块炭块,是之前刮官服衬里留的。
混点唾液,在石壁空白处画了个圈。
七道线从中心辐射出去,像轮子。
“子午回环是你的图。”她一边画一边说,“七日为序是我的法。你靠地脉传令,我用人血画阵。”
她把沾血的银针一根根插进七道线的末端。
最后一针落下时,符文突然“嗡”地一声。
绿光又起,但这次不稳。
闪一下,灭一下,像快断的灯。
“你怕这个阵?”她眯眼,“还是怕我这个人?”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铜戒。
戒指往阵心一放。
指针猛地一抖,还是东南。
“母亲当年走的也是这条路。”她低声,“她要是也碰过这符文,会不会也留下血?”
她没深想,直接把铜戒按进阵心泥缝里。
“你要是还认她,就给我个响。”
等了三息。
没动静。
她正要收手,铁片突然震了。
不是“咔咔”。
是短促的一声——咚。
像敲在心上。
“你听见了?”她盯着符文,“你认得这戒指?”
她把戒指抠出来,又试一次。
咚。
再试。
咚。
三次,都响。
“好家伙。”她笑了,“你还认主。”
她把戒指收好,目光回到符文。
“你说你是巫蛊真源,能控魂控傀。”她慢慢说,“可你得靠地脉传令,靠符文接收,靠青苔执行。你不是神,你是机器。”
她拿起铁片,贴回罗盘。
“咔咔”声还在,但弱了。
“你刚才停了三下。”她说,“是不是因为我的阵?”
她想了想,把铁片移到符文上方。
震感变了。
更细,更快,像心跳。
“你不止传令。”她眯眼,“你还收反馈。”
她猛地把铁片拍在符文上。
嗡——
绿光炸开,比刚才还亮。
她左臂黑纹猛地一跳,疼得她差点跪下。
“你连我?”她咬牙,“你拿我当接收器?”
她立刻抽身后退,银簪一挑,把阵心那根针拔了。
光灭。
震停。
她靠在墙上,喘气。
“难怪我一靠近,青苔就动。”她摸着左臂,“你早就在找我。”
她低头看掌心。
刚才画的七道血痕还在,但颜色变了。
从红,变成青。
像被什么东西染了。
“你给我下了记号?”她冷笑,“那你得知道——”
她抽出匕首,直接在掌心划了第八道。
横着切过七道血痕。
“我不要你那个七。”她说,“我要破。”
血流下来,滴在符文上。
符文猛地一颤。
绿光闪了三下,灭了。
铁片也不震了。
整个通道,静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
左臂的黑纹停在肩头,不再往上。
“你怕第八道?”她低声,“那你得记住——”
她把匕首在石壁上磕了两下。
咚、咚。
“我不按你的数走。”
她收刀,从怀里摸出一块布,是之前画三线图的那块。
展开,把血掌印按上去。
七道青痕,一道红破。
“母亲说‘以七为序’。”她把布折好,塞进发髻,“可她没说,不能加一道。”
她站直,看了眼石壁。
符文暗着,像睡着了。
她没再碰它。
转身要走,忽然停住。
她回头,把母亲的银簪从阵里拔出来。
簪子一离石壁,符文突然“嗡”地轻响。
绿光一闪,极弱。
像在呼吸。
她把银簪插回发髻,冷笑:“你舍不得它?”
她没再说话,抬脚就走。
走了三步,忽然又停。
她低头,看自己左手。
黑纹静止,但指尖在抖。
她抬起手,对着空处一抓。
像在掐什么。
然后她慢慢松开。
五指张开,掌心朝上。
她盯着自己的手,说了句:
“你要是想借我的手做事——”
她猛地握拳,指甲掐进掌心。
“——先问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