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还在她胳膊上爬,像有东西在皮下走动。她没看,只把符牌攥得更紧,指尖压着那并蒂莲的纹路,冷得发麻。
“别愣着。”她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稳,“鼓停了,但门不会自己开。”
顾尘疏蹲在地上,盯着那具傀儡师的尸身,听见这话才抬头:“你还打算往前?手都快抖成筛子了。”
“抖也得走。”她用银针扎进耳后,针尾一颤,眼前晃动的绿影稍退,“刚才那鼓声不是终点,是钥匙。既然开了锁,就得找锁眼在哪儿。”
老周已经绕到铜鼓后头,蹲着摸地面:“这儿有夹层。鼓座底下,不是实心。”
“撬。”柳含玉递过银针,“用符牌边缘,凹槽对得上。”
顾尘疏啧了一声:“你就不能说句‘小心点’?非得让人拿命试机关?”
“你要是怕,就站远点画画。”她眼皮都没抬,“反正你那画轴比人靠谱。”
老周没吭声,拿符牌往鼓座底下一插,轻轻一旋。咔哒一声,铜鼓底部弹开一块玉板,露出个暗格。
里面躺着个三寸高的东西,通体冷白,像是玉雕的。
“这是……”顾尘疏凑近,“皇陵?”
柳含玉接过,指尖一触,寒气直钻骨缝。她翻过来,底座刻着一行小字:“壬午七重,子午归心。”
“子午回廊。”她低声念,“就在里头。”
“你拿它当宝贝看,我可得提醒你。”顾尘疏从怀里抽出一卷皮纸,“陆青崖那几张破画,我可一直带着。你猜怎么着?他画的《皇陵九曲图》,有七条岔道,官方图纸里六条都能对上。”
“剩下那一条呢?”
“没记录。”他摊开画,“但这条道,从第七重门斜切下去,穿地脉,绕祭台,直通心室——谁都不会走,因为会淹死。”
柳含玉把模型放地上,对照画轴。指尖顺着玉雕的廊道滑,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凹口。
“这儿。”她点着,“暗道入口。官方图没有,但你这画上有。”
顾尘疏一愣:“等等,你是说……他三年前就画了条没人知道的路?”
“不止。”她把符牌按在模型入口,“他画的,是活的皇陵。”
话音落,符牌贴上玉面,青光顺着纹路一窜,模型里竟有细微震动,像是底下有机关醒了。
“我靠!”顾尘疏往后一跳,“它还会反应?!”
老周伸手探地:“有动静。不是模型在震,是下面。”
柳含玉没动,只盯着那道凹口。青光在她左臂跳了跳,像是回应什么。
“它认血。”她说,“刚才那傀儡师说‘壬午血引’,不是吓唬人。这条路,得用血开。”
“你疯了吧?”顾尘疏一把拦住她,“你血都变色了,再放一滴,怕不是直接倒地?”
“你不放,我放。”她抽出银针,往指尖一扎,血珠冒出来,滴在模型入口。
血没散,反而被吸了进去。
下一瞬,地面“轰”地一沉,三人脚下一震。
“地道开了。”老周低声道,“下面有风。”
柳含玉蹲下,伸手探那道刚裂开的石缝。冷风往上扑,带着土腥和陈年灰味。
“不是塌方风。”她收回手,“是通的。有人修过排水沟,坡度朝下,三丈内无积水。”
“你怎么知道?”顾尘疏瞪眼。
“闻的。”她擦掉针尖血,“老周教的。死人味重的地方,风是闷的。这儿风干净,说明常通风,有人走。”
顾尘疏咧嘴:“你这鼻子比狗还灵,难怪仵作都怕你。”
“少废话。”她收起模型,塞进袖袋,“准备下去。”
“等等!”顾尘疏一把拉住她,“你还没想明白?陆青崖为啥画这条道?他三年前就‘失踪’了,谁能保证这不是个坑?”
柳含玉顿住。
“你怀疑他?”她回头。
“我不是怀疑,我是正常人该有的警惕。”他指了指画轴,“他要是真想帮人,为啥不直接写‘走这儿’?非得藏在一幅画里,等你拼出来?这不叫指引,这叫谜题。”
“谜题也是路。”她声音低了点,“他不能写明白。写了,画就活不到今天。”
老周突然开口:“那条暗道,穿地下水脉。按工部规矩,这种结构得填石封死,防塌。可模型显示它通着,说明——”
“有人维护。”柳含玉接上,“常年有人进出。不是钦天监,就是……内应。”
顾尘疏一怔:“你是说,陆青崖不是一个人在做事?”
“我不知道。”她看着画轴上的笔迹,那一笔“子午”二字,收锋利落,像刀刻的,“但我知道,他画的不是皇陵,是地图。而地图,从来不是给人看的,是给人走的。”
她顿了顿,把银针收进囊中。
“他等的不是看懂的人,是敢走的人。”
顾尘疏张了张嘴,没再拦。
老周从怀里摸出一截油布绳:“绑在腰上,下面万一塌,还能拉上来。”
“用不着。”她把绳子推回去,“下去就不能回头。绳子断,人也得往前。”
“你真是铁打的?”顾尘疏苦笑,“不怕死?”
“怕。”她终于看了他一眼,“但我更怕等。等证据烂在土里,等真相变成传说,等下一个被钉在鼓上的人,是我认识的。”
她走到石缝边,俯身。
阶梯往下延伸,黑得看不见底。
“我先下。”她说。
“你等等!”顾尘疏忽然喊,“你还没说,为啥非得是你走?让老周探路不行吗?你这状态,下去就是拖累!”
柳含玉没回头。
“因为这条道。”她低声说,“认我的血。”
她抬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石阶稳,没动。
她又往下一级。
风更大了。
顾尘疏站在上面,手里还捏着那幅画,声音从头顶传来:“柳含玉!你要是死在里头,我可不给你收尸!”
“你要是真不想收。”她往下走了三级,声音从底下飘上来,“就别跟下来。”
老周没说话,点了个小火折,跟着下去。
顾尘疏站在原地,看了眼画轴,又看了眼那黑口子,咬牙骂了句:“疯子才陪你发疯。”
但他还是跟了下去。
火光一晃,三人的影子贴在墙上,像被拉长的鬼。
柳含玉走在最前,左手贴着墙,青光在皮下跳。她能感觉到,那条路在回应她,像是沉睡的东西,终于等到了钥匙。
走到第七级,她忽然停住。
“怎么了?”老周问。
她没答,只把左手按在墙上。
青光顺着指尖渗进石缝,墙面微微一震,一道极细的裂痕从她掌心蔓延出去,像是活的。
“有标记。”她低声道,“不是刻的,是血画的。和符牌上的莲纹一样。”
“谁留的?”顾尘疏凑近。
“不知道。”她收回手,“但能肯定——有人比我早到过这儿。”
“那人为啥没出去?”
“也许。”她继续往下走,“他根本不想出。”
阶梯越走越宽,空气不再闷,反而有种奇异的流动感,像是底下有更大的空间。
走到二十级,火光忽然照到一面墙。
墙上刻着一行字,不大,但清楚。
她停下。
顾尘疏念出来:“**画尽处,路始生。**”
他愣了:“这谁写的?陆青崖?”
柳含玉没答。
她盯着那字,笔锋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紧。
不是刻的。
是用一根细针,蘸血写的。
和她现在用的银针,一模一样。
她抬起左手,青光顺着血脉往上爬,停在心口。
像是回应。
又像在催促。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迈步。
火光晃了一下。
她的靴底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