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玉的手指停在玉牌上方,指尖离那两个字只差一寸。她没动,也没退。
血从刚才扎针的地方渗出来,顺着指节往下淌。她没擦,反而把手指往玉牌上按。
血珠落在“引魂”二字中央,像一滴墨掉进静水,瞬间被吸了进去。
地面猛地一震。
符文圈亮了,幽蓝的光从地缝里爬出来,缠上铁杖,又顺着杖身往上窜。空气中浮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空中写字。那些字她不认识,可看着看着,太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
她立刻抽出两根银针,扎进太阳穴和后颈风府穴。针一进去,脑袋清明了些,但那股压迫感还在,像有人在她脑子里翻抽屉。
“不是机关……是活的东西。”她咬着牙,“它在看我。”
光流越转越快,符文开始重组,一会儿像星图,一会儿又像经络图,最后竟拼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站在皇陵地宫正中央——那姿势,她见过,在陆青崖一幅画里。
她没愣神,立刻从发髻里抽出那张用官服内衬写的草图,摊在地上。齿轮边缘的刻痕和眼前符文中的“子午回环”结构严丝合缝。她冷笑一声:“果然是你们钦天监的老把戏。”
她想起炼丹房那本残书里提过一句:“天官引魂术,借星移之势,引胎息之魂。”当时没在意,现在看,这阵法根本不是为了守陵,是为了换命。
符文又变了一次,这次分成三簇,分别指向三个位置:一个在紫微垣,一个在虚日鼠位,还有一个在人体膻中穴的位置。她瞳孔一缩——这三个点,全是皇室秘祭才用的星位。
更巧的是,其中一簇符文的变体,拐弯处有个独特的顿角,和裴明玄那把玉尺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他。”她低声说,“从头到尾,都是他。”
她刚想再凑近看,脑子里“轰”地一声,画面猛地跳到十五年前。
她看见母亲躺在床上,手腕没有割痕,脖子上却有一圈暗红的印,像是被什么烫过。她想冲过去,可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蓝光从屋顶落下,缠住母亲的脖子,把她一点点往下压。
那光的纹路,和现在地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不——”她猛地一咬舌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可幻象还在,母亲的眼睛睁着,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别查了。”
她抬手就是一针,狠狠扎进合谷穴。剧痛像刀子一样从手背窜上来,把她拽回现实。
符文还在转,但她已经不怕了。
“你留这玩意儿,不是为了吓人,是想把知道真相的人一个个拖进来,看他们疯。”她冷笑,“可惜,我娘死前没来得及说的话,我自己能查出来。”
她盯着那块玉牌,血还在往下滴。每滴一滴,符文就亮一分,像是在回应她。
“三十六童魂,引一主魂归位。”她喃喃,“你们拿活人奠基,不是为了镇地脉,是为了让一个人死而复生,或者……换掉另一个人。”
她忽然想起父亲那份被涂改的批文,“地脉有异,不可轻动”——他早就看出来了。
还有星陨砂。炼丹房有,她母亲指甲里有,现在这符文上也有。这东西不是普通材料,是引魂术的媒介,得用钦天监特制的火炼过才能激活。
而能掌控炼丹房、能动用皇室星位、能持有同源法器的,全京城只有一个。
裴明玄。
她慢慢收起银针,把草图重新塞进发髻。手指还在抖,但她笑了一下。
“你以为这阵法能困住我?它反倒是你的罪证。”
她低头看着玉牌,血已经干了,可符文还在亮。她伸手,这次没犹豫,直接把玉牌从铁杖上取了下来。
光流猛地一收,全钻进了玉牌里。铁杖“当”地一声倒地,地面符文瞬间熄灭。
整个静室黑了下来。
她没点火折子,就站在原地,听着自己的呼吸。
几秒后,玉牌突然发烫,背面浮出一行小字:“天圣五年七月初七,引魂阵成,主魂归位。”
正是父亲申领镇魂香的那天。
她捏紧玉牌,指节发白。
“我娘不是自尽,是被你用这东西杀了。我爹不是贬官,是被你灭口。陆青崖那幅画,不是预言,是证据。”
她把玉牌塞进怀里,手刚抽出来,就发现指尖沾了点灰。她没在意,抬手抹了把脸。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味。
铁锈混着腐草。
和刚才通道里的味道一样。
她猛地抬头。
玉牌刚才掉过一次,现在插铁杖的地方,有个小孔,正往外冒细烟。烟是淡绿色的,闻着像陈年的药渣。
她立刻后退两步,可已经晚了。
喉咙一紧,像是被人用手掐住。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开始泛青,血管一条条凸起,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毒?”她摸出银针,扎向少商穴,可血是黑的。
她忽然明白了——这玉牌根本不是触发阵法的钥匙,是陷阱。碰它的人,会被符文反噬,血里的星陨砂会被激活,变成蛊引。
她踉跄着靠墙,从银针囊里抽出三根针,扎进肺俞、膻中、天突。疼得她差点跪下,但呼吸稳住了。
“想用我当祭品?”她喘着气,“你忘了,我娘教过我怎么对付这种脏东西。”
她咬破舌尖,把血喷在玉牌上。
血一沾牌,那股青气突然停了。玉牌“咔”地裂开一道缝,里面掉出一小片薄玉,上面刻着四个字:“双生并蒂”。
她盯着那四个字,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轰”地一声,石门开始缓缓合拢。
她没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是一步一步,不急不缓。
她把碎玉收好,银针夹在指间。
门缝只剩半尺时,她终于开口:“你等我多久了?”
门外的人停了一下。
“从你爹烧掉第一份档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