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只剩半尺宽的时候,柳含玉的脚已经踩在机关槽边缘。
她没再问门外的人是谁,也没等对方回答。那句“从你爹烧掉第一份档案开始”,说得太准,也太冷,不像是来叙旧的。
她后背紧贴石壁,三根银针夹在右手三指之间,左手按着胸口。毒气还在往里钻,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着碎玻璃。但她不能倒,门一关,这暗道就是死路,除非她能在对方进来前抢到先机。
她盯着门缝底下那一片阴影,忽然冷笑:“我爹烧的不是档案,是你们见不得光的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外面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这一下,够了。
她猛地抬腿,脚跟狠狠踹进门缝下方的凹槽。机括“咔”地一响,石门震动,她借着反冲力向侧后翻滚,刚滚进一条窄廊,身后“轰”地一声,石门彻底闭死。
黑暗压下来。
她靠在墙上喘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针。
“还好……没卡住我腿。”
她自言自语,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可这会儿没工夫心疼自己,她低头看左臂,皮肤已经开始发青,血管凸起,像有虫子在里面爬。
“鬼手十三针……现在不是练手的时候,得管用。”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一瞬。抬手就是两针,扎进肺俞和天突,疼得她差点跪下去,但呼吸总算稳了些。
“再一针,膻中封住,血就不往上冲。”
她正要下针,耳朵忽然一动。
石门那边,传来极轻的一声“叮”。
像是金属碰石。
她立刻停手,屏住呼吸。
下一秒,头顶一块石砖缓缓移开,一道黑影从上方落了下来,轻得像片叶子。
来人站定,没急着动,也没说话。
柳含玉没动,手里的针依旧捏着。
“你要是想看我毒发身亡,”她哑着嗓子,“建议再等三刻钟。我这人死得慢,挺磨人的。”
那人没应,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靴子黑底,绣金线,三品以上官员的制式。可走路的步子,沉稳得不像文官,倒像是练过暗杀的刺客。
她心里一沉。
这人不是冲案来的,是冲她命来的。
她忽然抬手,把一滴血甩向旁边墙壁的青苔。
血点刚沾上,那片青苔“嗡”地泛出一层微蓝的光,像是被点燃了似的,映得整条窄廊忽明忽暗。
那人脚步一滞,微微偏头。
就是现在!
她三根银针同时出手,两针奔肩井、环跳,第三针直取对方手里短刃的刀柄缝隙——她记得老周说过,再好的刀,接缝处也怕震。
“叮!”
短刃脱手飞出,撞在墙上。
她没等对方反应,转身就往岔道冲。左臂已经麻了大半,她干脆撕下一块衣襟,死死扎在臂根,勒得青筋暴起,但至少血流慢了。
身后脚步又起,不快,却稳得吓人。
她一边跑一边咬牙:“轻功不错,就是太爱走直线,跟你们主子一样不懂变通。”
没人答话。
她拐进一条更窄的通道,只能侧身通过。刚站定,就听见身后那人也挤了进来。
近了。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可那呼吸……太均匀,太冷,像是机器在打气。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
那人正抬手抓她喉咙,动作精准,却僵硬得不像活人。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她看见他耳后有一道细线,像是缝合过的痕迹,皮色和周围不太一样。
她瞳孔一缩。
“人皮鼓……第179章那个死而复生的‘证人’,也是这样。”
她喃喃:“你们拿死人当刀使,还真是一点不心疼。”
那人不答,手还是抓了过来。
她猛地低头,从银针囊里抽出最后一根针——针尾还沾着她刚才的血。
“既然你是死人,那就别怪我拿活人的法子治你。”
她没退,反而迎上去,在对方出手的瞬间,抬手一针,扎进他手腕外侧的阳池穴。
死人不该有穴道反应。
可这一针下去,那人手猛地一抖,像是被电了一下。
她笑了:“果然是假活人。用星陨砂共振控傀,跟炼丹房那些药渣一个路子。”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一面刻着符文的墙。
地上那符文还没完全熄灭,裂隙里还残留着星陨砂的粉末。
她低头看针。
“你说,要是我把这针插进地缝,引动砂子反震,你的主控人还能不能稳稳当当坐在外面喝茶?”
那人忽然停了。
手悬在半空,没再动。
她冷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抬起手,针尖对准地上那道裂隙,缓缓下压。
就在针尖触地的瞬间,那人猛地抬头,双眼翻白,嘴里“咯”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紧接着,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在地上像一捆柴。
她没动,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好几秒。
“死了?”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伸手探他鼻息。
没有。
可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她拔出扎在他手腕的那根针,擦了擦血,收回银针囊。
“娘教的这十三针,前十二针都是救人,最后一针……是杀人的。”
她低声说:“你说过,有些毒,不扎回去,它就不知道怕。”
她撑着墙站起来,左臂还在疼,但已经不麻了。
她摸了摸怀里那块碎玉片,上面刻着“双生并蒂”四个字。
“我爹申领镇魂香那天,你们搞了个引魂阵。我娘死了,我爹被贬,陆青崖画了二十年的画,就为了让我走到今天。”
她抬头,看向暗道深处。
“现在你们派人来杀我,说明我走对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
脚底踩到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那把掉落的短刃。
她捡起来,刀柄上有个小凹槽,形状像半个莲花。
她盯着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你们留这刀,不是为了让我捡,是想让我看见这槽。”
她把刀翻过来,刀背刻着一行小字:“天工坊造,编号壬三七。”
“天工坊……不是钦天监下属的器物司吗?”
她把刀塞进腰带,继续往前走。
通道越来越窄,空气越来越闷。
她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前面有水声。
滴答。
滴答。
像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的。
她停下,抬头。
头顶石壁上,有个小孔,正往下滴水。
她伸手接了一滴。
水是温的,带着一股铁锈味。
她闻了闻,忽然皱眉。
“这不是水。”
她摊开手掌。
那滴液体在她掌心缓缓扩散,颜色从红转黑,边缘泛着微光。
星陨砂。
她猛地抬头。
小孔周围,石壁上刻着一圈极细的符文,和她刚才在密室见过的一模一样。
“不是水……是血。”
她喃喃:“有人在上面,用血喂阵。”
她后退一步,手按在刀柄上。
就在这时,头顶的孔洞里,缓缓垂下一条东西。
不是绳子。
是一缕头发。
黑的,很长,末端还沾着血。
她盯着那缕头发,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然后她想起来了。
十五年前,她娘出事那天,她去验尸,发现母亲的发髻松了,有一缕头发垂在脸侧。
她当时顺手把它别了回去。
可现在,这缕头发,和那天的一模一样。
她站在原地,没动。
头发轻轻晃着,像在等她伸手。
她终于抬起手,指尖刚碰到发丝——
那头发突然一缩,猛地往上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