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滴在门缝里那层发烫的青铜上,滋啦一声腾起一缕红烟。门震了三震,裂开一道缝,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她没往后退,反而往前压了半步,手还贴在门上。
门开了。
不是那种轰然巨响的开法,是悄无声息地往两边滑进去,像被什么吸走了。门后没光,但墙面上嵌着一圈青铜盘,冷幽幽地泛着青灰,像是活的一样。
她抽回手,掌心那道烫伤裂了口,血又渗出来。她撕了袖子一角随便缠了两圈,低头看那青铜盘——大得离谱,几乎占了整面墙,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星轨,三十六个孔洞均匀分布,像是某种阵眼。
她刚往前探了半步,指尖还没碰到盘面,旁边一个孔“嗖”地弹出一根黑针,擦着她耳侧钉进石壁,尾端还在颤。
她眯眼:“碰不得?”
她退后两步,从怀里摸出陆青崖那幅残稿。画上的星移阵图和眼前这盘子九成像,可细看又不对——画里星轨是顺时针转的,这盘子上的纹路却是逆的。
她又想起外头墙上那句“魂门非门,入者成引”。字迹像她娘,可现在顾不上想这个。
她盯着那三十六个孔,低声念:“血开的是门,不是阵。门后这玩意儿,要的不是血。”
她把画稿折好塞回怀里,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银针囊。七根针,一根不少。
“要命的是,只能错一次。”她自言自语,“错一次,针就全废了。”
她闭了闭眼,脑子里过一遍母亲教“鬼手十三针”时的话:“针走七寸,心正为引。手歪一分,魂偏一丈。”
她忽然睁眼:“不是要血,是要‘心正’?”
她盯着盘心那句新浮现的刻字:“心邪者陷,心妄者亡。”
“好家伙,玩心理?”她冷笑,“我查了二十年案,最不怕的就是人玩心眼。”
她没再看盘面,而是把七根银针全抽出来,平摊在左手掌心。针尖朝前,按“静、定、明、清、正、直、守”的顺序排好——这是“鬼手十三针”的起手七式,母亲亲授,从没外传。
她盯着这七根针,忽然笑了:“你们设阵的人,怕是没想到,这针法不光能救人,还能破阵。”
她抬起右手,第一根“静”针夹在指间,对准盘面上一个孔。
刚要插,她顿了下,改用左手——左手指尖还在渗血,她让血滴在那孔边缘。
血一落,孔周围泛起一圈微光,像是被认了。
“果然是验‘执念’。”她低声道,“不是看你扎不扎得准,是看你心稳不稳。”
她右手重新夹起“静”针,稳稳插进孔里。
“嗡——”
整个青铜盘震了一下,星轨开始缓缓转动,三十六个孔的位置全变了。
她没慌,反而松了口气:“果然,动了才对。不动才是死局。”
她闭上眼,不再看盘面,只凭记忆里的星轨图,和针序对应的节点,在脑子里重新推演。
“第二针,‘定’。”她左手摸到第二根针,右手一送,插进新位置。
又是一震,比刚才大。
“第三针,‘明’。”她声音没变,手也没抖,第三针落位。
盘面嗡鸣加剧,星轨转得更快,可她发现,那些原本乱窜的纹路,竟开始往中心收拢。
“成了。”她睁眼,“这阵不靠眼,靠心。越看越乱,不看反清。”
她继续插第四针“清”,第五针“正”,第六针“直”,每插一根,盘面震动就强一分,可那三十六孔之间的星轨却越来越稳,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校准。
她只剩最后一针。
“第七针,‘守’。”她把针夹在指间,没急着插,“守什么?守命?守阵?还是守……这二十年我没放下的执?”
她忽然笑了一声:“你们想试我心乱?我娘死了,我爹死了,我查的案子堆成山,哪一桩不是心乱着查完的?可我从没扎错过一根针。”
她抬手,最后一针落下。
“咔——”
整面青铜盘发出一声长鸣,像龙吟,又像钟响。三十六个孔同时收拢,星轨凝成一道螺旋纹,从盘心直指向岩壁深处。
轰的一声,内门横向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阶面刻满符文,和她那块铜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她站在门口,左手包扎渗出血,右手空着,银针囊也空了。
她把针囊塞回腰间,低声说:“不是引魂,是试心。你们设局的人,大概忘了——我这双手,验过三百二十七具尸,扎过一万三千针,从没因怕死而手软过。”
她抬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石阶没动静。
第二级。
还是没动静。
她走到第五级,忽然察觉脚底有异。低头看,阶面符文在她踩过的地方,微微发亮,像是被激活了。
她停下,回头看了眼那青铜盘。盘面已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没再回头,继续往下走。
走到第十级,空气里那股“血琥珀”的腥味突然浓了。她鼻尖一刺,知道这味道不是从门后来的,是从她自己身上来的——左手包扎的布开始发烫,血渗出来的地方,竟泛起一层红光。
“反噬?”她皱眉,“不对……是铜牌的烙印在烧。”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那块铜牌还在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烫得厉害。
她没停下,反而加快脚步。石阶越往下,空气越沉,可她反而觉得清醒。
走到第二十级,她忽然停住。
前方三步远,石壁上嵌着一块铜牌,和她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表面刻的名字是空的。
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铜牌的凹槽。
指尖刚碰上,整块铜牌突然亮起,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承魂位七,待血契。**
她盯着那字,冷笑:“等了二十年,就等我来填这个空?”
她没退,反而从银针囊里抽出一根空针——明明已经用完了,可她记得,最后一根“守”针插下时,针尾断了一小截,她顺手塞进了囊底。
她把那截断针夹在指间,轻轻划破左手掌心,让血滴在铜牌上。
血一落,铜牌嗡鸣,表面那行字缓缓变化:
**承魂位七,柳含玉。**
她看着那名字浮现,忽然问:“你们设这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来的不是祭品,是来拆局的呢?”
她抬脚,继续往下。
石阶尽头是一扇石门,门上没锁,也没机关,只刻着四个字:
**心正者入。**
她站在门前,左手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门槛上。
她伸手推门。
门没动。
她加了点力。
还是没动。
她忽然笑了:“又要血?又要心正?行啊。”
她从怀里掏出那块铜牌,贴在门上。
铜牌刚碰上门,整扇门开始发烫,表面符文亮起,像是被点燃了。
她没撒手,反而把整只手压上去,血顺着铜牌边缘流下,渗进门缝。
门缝里突然传出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开了。
她用力一推。
门开了条缝。
一股冷风冲出来,带着腐土和铁锈味。
她正要抬脚,忽然察觉脚下不对。
低头看,门槛那滴血,没晕开,反而凝成了一线,像绳子一样往门缝里缩。
她眯眼:“不是开门……是拉人进去?”
她猛地抽手,可已经晚了。
那滴血像活了一样,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直冲手腕。
她立刻用银针刺破右手食指,把血滴在左臂上。
两血相碰,发出“嗤”的一声,像是烧断了什么。
她趁机后撤一步,喘了口气。
门缝里的冷风停了。
她盯着那扇门,低声说:“想拖我进去?没门。”
她从怀里摸出最后一撮“血琥珀”,撒在门槛上。
香料一落地,门缝里的红光立刻暗了。
她抬脚,跨过门槛。
就在她脚落下的瞬间,门后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铃响。
不是铜铃,是风铃。
她脚步一顿。
风铃又响了一次。
这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就在耳边。
她往前走了一步。
风铃停了。
她再走一步。
风铃又响。
她忽然明白:“不是机关……是有人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