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棠棠跟着奶奶回山村过中秋,老屋后有一条终年不见阳光的青石巷,巷底挂着一块褪色的蓝布幌子,上头写着“月光染坊”。夜里,幌子无风自摇,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棠棠掀开幌子,门槛上坐着一只银灰色的小兔,耳朵上缠着红线,怀里抱着一把缺齿的木梳。小兔说:“染坊的月光墨快用完了,再没有人帮忙,世上所有蓝色都会褪成灰白。”它递给棠棠一颗冰凉的小石子,像压扁的月亮,轻轻一捏,竟渗出淡淡光晕。
小兔领她走进院子,中央摆着一口老石缸,缸里浮着半片残月,水面漂着碎云。小兔示意棠棠把石子投进去。扑通一声,月光碎成无数银鳞,墙上的木架忽然吱呀作响,一排排空竹篮自己跳下,排成一条弯弯的小路,指向夜色深处。
小路尽头是一片沉睡的荞麦田,麦花正做蓝紫色的梦。棠棠摘下最饱满的一簇,轻轻吹一口气,花粉化作细雪落进篮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小兔用木梳梳过花穗,梳齿间便淌出一条条蓝莹莹的丝线,像夜空的河流。
接着,他们来到山脚的旧磨坊,水车早已停转,木板上积满尘土。棠棠用袖子擦净一块扇叶,扇叶立刻映出她稚气的脸,也映出磨坊深处那架尘封的纺车。纺车自转起来,吱吱呀呀,把蓝丝线纺成一匹柔软的月光布,布面闪着星屑,仿佛把银河缝进了经纬。
回到染坊,小兔把月光布浸入石缸,水面立刻升起一轮完整的圆月,清辉照亮屋檐下的所有阴影。布匹在月光里轻轻呼吸,颜色由淡转浓,像深夜最澄澈的天空。小兔剪下指甲大的一小块,贴在棠棠的手背上,那蓝色便像活了一样,顺着她的脉搏流动。染坊的幌子重新鲜亮,巷子尽头亮起第一缕晨光。小兔把剩下的月光布折成一只小巧的包袱,包袱角绣着一轮兔形满月。它把包袱系在棠棠手腕上,轻声说:“带回城市吧,当世界太灰,就抖一抖包袱,让月光重新落在需要的人肩上。”
棠棠回到城里,手腕的包袱轻若无物。中秋夜,她发现对面楼房的孩子因父母加班而哭泣,便悄悄打开包袱。一缕深蓝从布角流出,爬上窗台,化成一只会发光的纸兔,纸兔在玻璃上蹦跳,映得孩子破涕为笑。从此,棠棠的口袋里总藏着一小片月光布。每当有人低头叹气,她便让蓝色在指缝间悄悄绽放,像把整座山村的夜空剪下一角,轻轻披在陌生人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