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馨得把那个皱巴巴的早餐纸袋扔在餐桌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塑料豆浆杯滚出来一点,温热的液体在杯壁里晃荡。她看也没看慕梦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主卧衣柜里那堆破烂,更没理会靠在餐桌边、嘴角噙着恶劣笑意的秦筝。胸腔里那股被强行按下去、又被反复搅起的浊气,顶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房子,这堆人,这摊子破事……像一张黏糊糊的网,缠得她喘不过气。
她烦躁地扒拉了一下汗湿贴在颈后的头发,转身就往玄关冲。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带起一阵小风。她弯腰,动作粗暴地从鞋柜底层拖出自己那双沾着泥点的短靴,鞋带都懒得解,脚硬生生往里塞。拉链“嗤啦”一声拉到顶,刮着脚踝皮肤生疼。她一把抓过鞋柜顶上那串冰冷的钥匙,金属碰撞哗啦响。
“砰!”
防盗门被她用肩膀狠狠撞开,又重重弹回来,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响。她头也不回地挤了出去,把慕梦那句带着急切和希望的“馨得姐!工具!我需要工具……” 彻底关在了门后,连同屋里那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
下午的海边风很大,带着咸腥的凉意,卷着细沙扑在脸上,有点糙。赖馨得把机车头盔摘下来,挂在车把上。她没去人多热闹的沙滩浴场,而是拐进了一条废弃的旧码头。
她从机车后座解下一个细长的、沉甸甸的黑色硬壳渔具包。包身沾着点灰,但看起来挺专业。她拎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吱呀作响的栈桥,在一处看起来相对结实、有栏杆的地方停下。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灰蒙蒙的海平线和几艘模糊的货轮影子。
她打开渔具包。里面东西码得整整齐齐:几支不同型号的碳素海竿闪着冷光,线轮锃亮,各种型号的鱼钩、铅坠、假饵分门别类地装在塑料盒里,还有锋利的剪刀、摘钩器、折叠抄网……一应俱全,像个小型军火库。
赖馨得挑了一支中等调性的竿,动作熟练地组装起来。拧紧轮座,穿过导线环,绑上主线,挂上铅坠和一串色彩鲜艳的仿生小鱼假饵。海风很大,吹得她卫衣下摆猎猎作响,几缕雾紫色的头发扫在脸颊上,痒痒的。她眯着眼,迎着风,手臂后引,然后猛地发力向前挥竿!
“嗖——!”
鱼线带着破空声,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远远地投向涌动的海面。铅坠带着假饵“咚”一声扎进浑浊的水里,溅起一小朵水花,迅速被涌浪吞没。
她把竿架在栈桥锈蚀的栏杆缺口上,拧紧泄力旋钮。然后,从渔具包侧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辛辣的烟雾吸进肺里,再长长地吐出来,混进带着咸腥味的海风里。她靠着冰凉的栏杆,目光没什么焦点地看着远处海天交界处模糊的灰线。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鱼竿冰凉的金属轮座,指腹能感觉到主线被海水拉扯传来的细微震颤。
时间在风声、海浪声和烟草燃烧的细微滋滋声中缓慢流淌。鱼竿尖梢偶尔轻轻点动一下,是水流带动假饵的晃动,没有真正的咬口。她也不急,就这么靠着,抽烟,看海。栈桥腐朽的木头气息、海水的咸腥、烟草的辛辣、还有鱼线上沾染的淡淡鱼腥味,混杂在一起,奇异地压下了脑子里那些翻腾的、黏糊糊的烦躁。世界只剩下风、浪、手里这根沉默的竿,和脚下这片深不见底、涌动不休的墨绿色海水。
手机在卫衣口袋里震动起来。嗡嗡的,贴着大腿皮肤。赖馨得没立刻去掏。她慢悠悠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在锈蚀的栏杆上摁灭,火星瞬间消失,留下一小块焦黑的印记。这才摸出手机。
屏幕亮着,是苏洛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赖馨得公寓客厅的角落。光线不太好,但能看清地上铺开了一块防尘布。布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小号的螺丝刀、尖嘴钳、木工胶、细砂纸、几卷不同规格的琴弦……还有那把哑光黑的电吉他残骸。琴身被小心地放在布中央,扭曲的琴颈已经被拆了下来,和松脱的琴桥、断裂的琴弦一起,分门别类地摆在一旁。照片一角,还能看到慕梦穿着围裙的衣角和一双戴着劳保手套、正捏着精密螺丝刀的手——动作很稳。
照片下面,跟着苏洛一句言简意赅的说明: 「慕梦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