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竿尖梢猛地向下一沉！不是水流带动的那种轻点，而是带着一股凶狠的、不容置疑的拖拽力！赖馨得捻着轮座的手指瞬间被一股大力拉扯！鱼线发出尖锐的“呜呜”声。
她条件反射般扔掉指间残留的烟味，双手闪电般抓住鱼竿！身体重心瞬间后移，腰腹发力，脚跟死死抵住栈桥的木板上！竿身被那股来自深水的蛮力拉成了惊心动魄的弧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操！” 赖馨得低骂一声，牙关紧咬。这力道！不像寻常的海鲈或黑鲷！水下那东西像是被激怒了，开始疯狂地左右冲撞！鱼线轮泄力器发出急促的“哒哒哒”声响，线杯疯狂旋转，昂贵的编织线被凶狠地拖拽出去，摩擦着导线环。
遛鱼！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手臂肌肉贲张，死死控着竿，身体随着水下那东西的冲势不断调整角度，脚下在湿滑的朽木板上小幅度地腾挪，像在跳一场与死亡拔河的舞。风更大了，吹得她眼睛发涩，咸腥的海水气息混着汗味钻进鼻腔。鱼线切割海水的“嘶嘶”声和水下那东西翻滚搅起的浑浊浪花，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每一次猛冲都被她强行拧转泄力拉回，每一次下潜都被她扬竿硬生生扯起。手臂开始发酸，虎口被鱼竿尾堵硌得生疼，腰腹那片旧伤的位置也被这持续的发力牵扯出熟悉的闷痛。但她眼神凶狠，像头被激怒的母狼，死死盯着海面上翻腾的白色水花，和那根绷紧到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鱼线。
不知僵持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水下那东西的冲势终于显出一丝疲态。赖馨得抓住机会，猛地拧死泄力！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腰腹核心绷紧如铁，双脚死死钉住木板，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扬竿刺鱼！
“哗啦——！”
一道细长的、闪烁着刺目银光的影子，猛地破开浑浊的海浪，被硬生生拽离水面！
不是预想中的肥厚海鱼。那东西细长如刀，通体覆盖着镜面般光滑的银鳞，在下午灰白的天光下，竟折射出令人目眩的、流动的彩虹般的光泽！它身体疯狂地扭动、拍打，细长的尾巴甩出冰冷的水珠，溅了赖馨得一脸。最诡异的是它的头，尖吻，小眼，大张的嘴里布满细密尖锐的獠牙，正徒劳地开合着，发出无声的嘶鸣。
一条带鱼！一条活着的、体长足有一米多、浑身散发着诡异虹彩的深海带鱼！
赖馨得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她顾不上擦脸上的海水，手臂用力，将这条疯狂扭动的“银色彩虹”猛地提上栈桥！带鱼沉重的身体“啪”一声摔在腐朽的木板上，鳞片与粗糙的木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它还在剧烈地挣扎、弹跳，细长的身体像根被通了高压电的鞭子，每一次拍打都带着濒死的巨力。
虹彩在它光滑的体表流动，随着每一次扭动变幻着角度，时而幽蓝，时而紫红，时而金绿，妖异得不像人间造物。那对小小的、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将它拖离深渊的人，带着一种原始的、冰冷的怨毒。
赖馨得撑着鱼竿，弯下腰，看着脚下这条濒死挣扎、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怪鱼。海风吹乱她的头发，汗水和海水混在一起，沿着下巴滴落。她胸膛起伏，虎口火辣辣地疼，腰腹的闷痛也更加清晰。刚才那股搏斗的狠劲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混杂着疲惫、征服感和一丝莫名寒意的空虚。
她伸出脚，用坚硬的靴尖，极其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带鱼还在徒劳开合的尖吻。冰冷的触感透过靴底传来。
带鱼的身体猛地一挺，做了最后一次剧烈的抽搐，虹彩的光芒在鳞片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死气沉沉的银灰。细长的身体终于瘫软在湿漉漉的木板上，不再动弹。
赖馨得直起身，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咸腥的海风灌进肺里。她弯腰，从渔具包里摸出锋利的摘钩器，蹲下身，动作粗暴地撬开带鱼布满利齿的嘴。假饵的钩子深深扎在口腔深处。她用力一扯，带出一小块血肉模糊的组织，随手扔进旁边翻滚的海水里。然后，她捏住带鱼冰冷滑腻的尾巴，像拎一条破麻绳，把它整个儿提起来，丢进旁边那个空着的、沾着海藻的塑料水桶里。
带鱼细长的身体在桶底蜷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死去的眼睛透过浑浊的塑料桶壁，茫然地瞪着灰蒙蒙的天空。身上残留的虹彩，在桶壁的折射下，扭曲成更加诡异的光斑。
赖馨得拧开水桶盖子，“咔哒”一声盖上。她看也没看桶里的收获，拎起水桶，又弯腰拾起地上的渔具包，转身就往栈桥尽头自己的机车走去。海风吹着她汗湿的背脊，凉飕飕的。靴子踩在朽木板上，吱呀作响。走到机车旁，她把水桶和渔具包往后座上一挂，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她跨上机车，戴上头盔，引擎轰鸣着撕裂了海风的呜咽。
机车冲上沿海公路时，她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那个孤零零立在废弃栈桥上的塑料水桶。桶里那条死去的、曾经闪烁着妖异虹彩的带鱼，在颠簸中微微晃动了一下细长的身体。
她收回视线，拧动油门，引擎咆哮着加速。头盔下，嘴角几不可查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后座水桶里那条死去的鱼说，声音被引擎的轰鸣彻底吞没： “劲儿不小……可惜，没死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