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神界之议

神界，九天之上。

云海翻涌，霞光万道，巍峨神殿悬浮于无尽祥云之中，雕梁画栋皆由纯净神晶铸就，流淌着法则的金辉。这里是六界至高无上的所在，是清玄上神代掌权柄的神谕殿。

与魔诏引发的魔界沸腾不同，神谕殿内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清玄上神高坐于由“裁决神铁”锻造的至尊神座之上，面沉如水。他周身自然散发出的威压让殿内侍立的数十名神官大气都不敢喘，个个垂首躬身，如同冰雕。

殿顶一颗巨大的“昊天镜”正悬浮着，镜面清晰地呈现着魔界天穹上那篇仍在燃烧的暗紫魔诏，每一个符文都散发着令清玄作呕的污秽与僭越之气。

“夙夜……”清玄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神座扶手，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你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迫不及待地将那孽种推上前台，是怕了吗？还是……另有所图？”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在大殿中缓缓回荡。

一名须发皆白、身着星宿神袍的老神官颤巍巍上前一步，他是神谕殿的辅神官之一，掌律。

“上神，”掌律神官声音带着敬畏，“魔界突然宣布立嗣，且如此仓促，确实蹊跷。那魔女虽年幼，但其母夙夜绝非鲁莽之辈。此举恐怕……”

“恐怕什么？”清玄眼皮微抬，冰冷的目光扫过掌律神官，后者顿时感到神魂一阵刺痛，连忙将头埋得更低。

“老臣愚见，恐是那夙夜察觉到了什么，或是……那魔女身上发生了某种我等尚未知晓的变故，迫使她不得不行此险招，以求名正言顺地调动整个魔界之力庇护其女。”

“变故？”清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最大的变故，就是那孽障体内流淌着我神界至尊的血脉！却与魔气混杂，成了这不神不魔、玷污天规的怪物！”

他猛地一拍扶手，整个神谕殿为之震颤！

“夙夜她妄想以此等血脉混淆视听，窃据魔神之位，将来甚至……其心可诛！其罪当湮！”

强烈的憎恶与嫉恨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大殿，众神官瑟瑟发抖，他们深知清玄上神对魔族、尤其是对魔神夙夜及其血脉的极端憎恶。

“上神息怒！”另一名较为年轻、眼神锐利的神官出列，他是清玄的心腹，神卫军统将领之一，曜光神将。“魔界宵小，何足挂齿！既然她们敢立，我们就敢破！末将请命，愿亲率神罚军精锐，突袭魔界继任大典，必在万魔之前，将那所谓的‘继承人’斩于剑下！扬我神威！”

“莽撞！”清玄冷斥一声，但语气却并无多少责怪，“此刻突袭，岂非告诉六界，我神界惧怕一个黄毛丫头？落了下乘。”

曜光神将一愣，随即低头：“末将思虑不周，请上神示下。”

清玄缓缓站起身，走下神座，来到昊天镜下，仰头凝视着那篇魔诏。

“她夙夜想快，想借大典确立名分，凝聚魔心。本尊偏要让她知道，这六界的规矩，还轮不到她一个魔头来定夺。”

他袖袍一挥，昊天镜景象变幻，显现出神魔边境“陨星崖”的景象。那里，原本例行巡防的三支神罚军已然增兵至五支，金色的神甲连成一片，肃杀之气冲散了周边的祥云，与对面魔界弥漫的幽暗魔气隔空对峙，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曜光。”

“末将在！”

“传本尊神谕：命陨星崖驻军，每日向前推进百里，神威领域全开，净化魔气。若遇魔族斥候，格杀勿论。本尊要让魔界边境，三日不得安宁！”

“是！”曜光神将眼中闪过嗜战的兴奋，领命而去。

“掌律。”

“老臣在。”

“以神谕殿之名，向仙界凌霄、妖界辞启、鬼界幽冥发出正式神谕照会。”清玄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而威严，“痛陈魔族僭越之罪，言明其立血脉不纯之嗣，包藏祸心，未来必为六界带来浩劫。邀其共商大计，维护天道秩序。特别是仙界……务必让凌霄知晓其中利害。”

掌律神官立刻明白，这是要将压力给到与夙夜有旧交的几位界主，尤其是仙界天帝凌霄，逼他们表态。他恭敬应道：“老臣即刻去办，定将上神之意，准确传达。”

清玄颔首，目光再次投向昊天镜，看着魔宫的方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阴霾。

他憎恶夙夜，憎恶她强大的力量，憎恶她颠覆规则的魅力，更憎恶她……与文辰神尊那段不容于世的感情，以及那个孽种的存在！

那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神界秩序、对文辰神尊血脉最大的玷污！

必须清除。

必须在她真正成长起来，甚至……在她可能察觉到自身真正秘密之前，彻底抹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咚的清脆声响。

一名身着流仙羽衣、容貌绝美、气质却带着几分清冷高傲的女神官缓缓走入殿内。她手中捧着一盏琉璃玉壶，壶中神茗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稍稍驱散了大殿内的冰冷肃杀。

众神官见到她，纷纷躬身行礼，态度比面对清玄时更多了几分谨慎与敬畏。

“瑶光上神。”

来者正是爱慕文辰神尊多年、与清玄关系密切的女上神——瑶光。

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昊天镜上的景象，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隐去。她步履轻盈地走到清玄身边，柔声道：“清玄师兄，何事动如此大的肝火？饮杯静心茶吧。”

她亲自为清玄斟上一杯神茗，动作优雅至极。

清玄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瑶光：“你都知道了？”

瑶光轻轻一叹，眉眼间染上轻愁：“魔诏震动六界，我想不知也难。只是没想到，夙夜姐姐她……竟如此糊涂。那孩子……”她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那孩子终究是神尊血脉，流落魔界已是无奈，如今还要被推上那风口浪尖……夙夜姐姐未免太狠心了些。”

她话语看似关切，实则句句戳在清玄的痛处，尤其是强调“神尊血脉”与“魔界”的格格不入。

清玄冷哼一声：“她若真顾念神尊血脉，当初就不该生下她！更不该让她沾染魔气，成了如今这般不伦不类的模样！”

瑶光眼中掠过一丝满意，面上却忧色更重：“师兄所言极是。只是……我们该如何做？总不能真看着那孩子……唉。”她又是一叹，端的是我见犹怜。

清玄看了她一眼，语气稍缓：“已命陨星崖进军施压，并传谕各界共商。三日后的大典，绝不会让她顺遂。”

瑶光微微蹙眉：“如此是否太过明显？怕是会落下口实，说我们神界干涉魔界内务。”

“明显？”清玄眼中厉色一闪，“当那蕴含神尊血脉的孽障坐上魔神之位时，才是六界最大的笑话和危机！本尊这是拨乱反正，维护天道！”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况且……谁说要我们亲自出手了？魔界内部，难道就铁板一块？憎恶那半神血脉、不甘屈居于一个小丫头之下的……大有人在。”

瑶光眸光微动，瞬间明白了清玄的打算——借刀杀人。

“师兄英明。”她微微欠身，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更加轻柔，带着一丝试探，“只是……如今神尊闭关不出，我等如此行事，若是他日神尊归来，问起……”

提到文辰神尊，清玄的脸色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嫉妒，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懑。他沉默片刻，才冷声道：“神尊闭关前将神界事务交由本尊代管，本尊一切所为，皆是为了神界安危与秩序。即便神尊归来，亦会理解本尊的苦心。更何况……”

他没有说下去，但瑶光明白那未尽之语——更何况，文辰神尊能否归来，何时归来，都是未知之数。这神界，如今是清玄说了算。

“师兄心中有数便好。”瑶光不再多言，只是眼底深处，那一丝对夙酥母女的妒恨，却愈发浓烈。文辰神尊的血脉……只能由最纯净、最高贵的神族来延续，绝不容一个魔头生的杂种玷污！

就在这时，昊天镜中景象再变。

只见魔宫方向，一道纤细的身影在一众魔侍的簇拥下，正走向宫内的演练场。那身影穿着一身利落的紫色劲装，黑发束起，露出精致却带着些许迷茫和紧张的小脸，正是夙酥。她似乎想通过练习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清玄和瑶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看着镜中那女孩眉眼间依稀与文辰神尊有着几分相似的轮廓，以及那周身难以完全掩饰的、与魔气微妙共存的纯净神韵，清玄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瑶光的笑容则愈发温柔，眼神却冰冷得像淬毒的匕首。

“真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呢。”她轻声说着，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清玄猛地一挥袖，昊天镜景象消失。

“掌律！”

“老臣在！”

“照会之中，再加一条：若魔界一意孤行，立此孽嗣。我神界为维护六界秩序，将不得不考虑……重启‘净魔’计划！”

“净魔”二字一出，整个神谕殿的温度骤降，连瑶光的脸色都微微变了一变。

那是上古时期神魔大战时，神界针对魔族本源的一项极端禁忌计划，后因太过有伤天和而被文辰神尊废止。

掌律神官骇然抬头：“上神！这……”

“照本尊的话去做！”清玄语气不容置疑，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偏执的光芒，“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为了神界的纯净，为了天道秩序，些许代价，值得！”

“是……是！”掌律神官不敢再质疑，躬身退下，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瑶光看着清玄近乎癫狂的侧脸，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意。

神谕殿再次恢复死寂，唯有那无形的杀机，愈发浓稠，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透过无尽的云海，遥遥锁定了魔界的方向。

风暴，已然在至高神殿中酝酿。

只待三日后的继任大典，便要将一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