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刚过完元宵,雪又厚了一层。
林绡抱着一摞河工旧档回舍,脚下一滑,险些把档案撒了一地。
沈星疏从后头伸手扶住他,掌心却轻得像片羽毛。
林绡心里“咦”了一下:“这小子,手劲儿怎么这么软?”
寒门澡堂,傍晚人少。
林绡赤膊冲凉,沈星疏进来,只脱外衫,里头竟裹着一件贴身的薄布衫,领口高得离谱。
林绡打趣:“你不嫌热?”
沈星疏耳根一红,“怕冷,习惯了。”
林绡挠头,“怕冷还天天跟我跑后山?怪人。”
夜里,两人窝在暖阁对账。沈星疏低声念数字,末尾偶尔带一点软软的尾音,像雪落下屋檐的轻响。
林绡用笔敲桌:“你嗓子咋回事?念久了怎么有点……娘?”
沈星疏咳嗽两声,压低嗓子:“风寒,风寒。”林绡耸肩,没再追问,心里却留了根刺。
旧派弟子起哄,非要拉沈星疏去河里破冰洗脸。沈星疏死活不肯,“怕冷,怕水凉。”
林绡笑他:“你比小姑娘还娇气。”
沈星疏瞪他一眼,“我怕冻坏脑子,算不清账。”
林绡摸摸鼻子:“行,算你有理。”
清晨,沈星疏束发,发带却比别人宽一倍,还总偷偷往上提。
林绡路过,随手一扯,“你这带子,绑粽子呢?”
沈星疏慌忙按住,耳根红到脖子根:“头发多,勒得紧。”
林绡嘀咕:“头发多?我头发也不少啊。”
夜里,两人送揭弊稿去山长书房,回程时,雪下得紧。林绡踩着沈星疏的脚印,忽然发现脚印比自己的窄小,步幅却一样大。
林绡挠头:“怪了,你脚小,步子倒不小。”
沈星疏轻咳一声,“练轻功,练的。”
林绡咧嘴:“轻功?你咋不飞天上去?”
午后,沈星疏洗手,随手掏出一块素白手帕,角落绣着一朵小小的梨花。
林绡眼尖,一把抢过:“哟,这么秀气?哪家姑娘送的?”
沈星疏红着脸夺回:“自己绣的,练针法不行吗?”
林绡笑得前仰后合:“行,行,你绣得比我还细。”
夜里对账,沈星疏声音又软下来,末尾带着一点点颤。
林绡用笔敲他手背:“兄弟,你这嗓子,再软下去可就要唱小曲儿了。”
沈星疏白他一眼,压低嗓子:“闭嘴,对账!”
林绡嘿嘿笑,心里却像猫抓:“这小子,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后山演练活埽,沈星疏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雪里。林绡赶紧去扶,手碰到沈星疏胸口,软得不像话。
林绡愣住:“你……”沈星疏慌忙起身,“雪厚,没摔疼。”
林绡挠挠头,心里那根刺,一下子变成了小钩子。
夜里,林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沈星疏的影子:软手、窄脚、细腰、轻音、绣帕……他嘟囔一句:“这小子,怎么越看越像……算了,兄弟就是兄弟,管他像啥。”
灯芯晃了晃,像替沈星疏守口如瓶,也像替林绡留了个悬念。
三月初一,卯正,贡院外。
红榜刚贴,寒门、官家、活水三队名字排排站。
旧派刘孟阳瞄一眼,嘀咕:“咋全是熟人?”
林绡把算盘往肩上一扛,笑:“熟人好,打起来不手生。”
高湛摇扇:“打?今儿只打笔仗。”
沈星疏补刀:“笔仗也得先握手。”
山长顾宪之把铜锣往地上一敲,“咚”一声,火药味被锣声震得七零八落。
夜里,书院雪庭。
顾宪之摆了三大盆炭火,一盆给寒门,一盆给官家,一盆给活水。
三队人围成圈,中间是一只空沙盘。
顾宪之开口:“沙盘空,心里别空。谁先填,谁先和解。”
寒门先动,林绡把“民心”木字摆中央;官家跟上,高湛把“官帑”木字靠边;活水收尾,沈星疏把“活水”木字搭桥。
三个字连成一条线,像把一年的恩怨串成糖葫芦。
刘孟阳挠头:“行,糖葫芦我吃了。”
众人哄笑,雪夜第一次有了热气。
卯正,书院早课,山长把三十人打乱重排,寒门、官家、活水混坐。
林绡左边坐着刘孟阳,右边坐着高湛,前面是沈星疏,后面是顾允成。
刘孟阳小声:“林兄,借我算盘用用?”
林绡把算盘递过去,“用坏了赔我一颗珠子。”
高湛把折扇递给沈星疏,“扇骨断了,赔我一声‘师兄’。”教室里笑声此起彼伏,早课变成了“拉郎配”现场。
午后,全院沙盘摆成一条“黄河”。
寒门负责算土方,官家负责画图纸,活水负责摆活字。
林绡把算盘当鼓槌,“啪”一下,黄河改道;高湛把折扇当指挥棒,“唰”一下,堤坝成型;沈星疏把铜铃当号角,“叮”一下,民心归位。
一条虚拟黄河,把三队人的心串成了一根绳。
刘孟阳擦汗:“行,绳子我认了。”
戌时,书院膳堂。
顾宪之自掏腰包,摆了三桌酒:一桌红烧狮子头,一桌清蒸鲈鱼,一桌桂花糯米酒。
三队人混坐,酒杯碰得叮当响。
林绡举杯:“过去是对手,今天是队友,明天是兄弟!”
高湛举杯:“兄弟不分寒门官家,只分能不能一起治河!”
沈星疏举杯:“治河不分活水旧派,只分能不能让百姓吃饱!”
三杯酒下肚,三队人第一次勾肩搭背,像把一年的恩怨喝成了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