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那盏红灯还在亮着,橘红色的光映照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透着几分让人不安的寂静。
刘芬心神不安,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在走廊里不停地来回走动,每一步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鞋底蹭过光滑的瓷砖地,发出细碎又持续的“沙沙”声。
旁边的长椅上坐着儿子张磊和儿媳林雅,两人都低着头,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磊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在手里不停揉搓。
捏着那个皱巴巴的烟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心情烦躁,坐立不安。
医院走廊明确贴着“禁止吸烟”的标识,就算没有这规定,眼下父亲还在手术室里,他没有那个心思。
刘芬时不时掏出手机瞄一眼屏幕,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算下来已经整整几个小时过去了。
手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她不知道,只能在焦急不安中慢慢的等待。
内心七上八下胡思乱想,每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煎熬,实在忍不住,便转头跟身旁的张磊念叨起来。
“你爸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临走前特意跟我说,中午要吃我包的韭菜鸡蛋饺子,怎么就走在路上突然晕倒了……”
话还没说完,刘芬的眼圈就先红了,声音也开始哽咽,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下去。
看着妈妈那焦急难过的样子,张磊连忙走上前安慰她:“妈,您别急,我爸一定会好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刘芬的肩膀轻轻颤动,儿子和儿媳连忙轻声细语的安慰她,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平复了心情。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直到手术室门口那盏刺眼的红灯“咔嗒”一声灭了,走廊里的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神情疲惫。
他摘下口罩,随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
刘芬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
“大夫,大夫!我家老张怎么样啊?手术还顺利吗?”
医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好让她能稍微安心:
“你放心,手术挺顺利的,患者颅内的出血已经清理干净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他短时间内还醒不了,得等颅内的水肿慢慢消下去,至于后续能不能醒过来,主要还得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医生补充道,神情客观的,冷静。
当听到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这几个时,刘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瞬间就松了,腿一软,整个人差点跌坐在地上。
张磊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了母亲,他的眼眶也红了,只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张建国被护士轻轻的推进病房。
护士尽快为他调整好了心电仪。又为他打上了点滴。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芬和儿子张磊轮流在医院照顾张建国,尽量保证病床前时刻有人守着。
白天基本都是刘芬在医院,一直等到傍晚儿子下班过来,她才敢回家短暂休息一会儿,第二天一早再赶过来。
刘芬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在厨房里忙活半天,熬一锅温热的小米粥,仔细装在保温桶里,然后匆匆往医院赶。
到了病房,她就坐在床边守着,先给张建国擦了擦手,又轻轻擦了擦脸,看着老伴毫无反应地昏睡着,心里又酸又涩,神情复杂。
她多么希望此刻老伴能突然睁开眼睛,像往常一样跟她拌两句嘴,哪怕只是说一声也好。
此刻他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她一边用梳子轻轻梳理着张建国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掖好被角,嘴里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家里的琐事,仿佛他能听见似的。
“你养在阳台的那盆绿萝我昨天浇过水了,现在叶子又绿了不少,比你在家的时候长得还好呢。”
“楼下的王大爷昨天碰到我,还问起你呢,说等你好了,还要约着一起在小区里下棋。”
张磊每天下班都不先回家,而是直接往医院赶,好换母亲回去吃口热饭、歇一歇。
他会坐在病床边,轻轻握着张建国的手,跟他说公司里发生的事,不管父亲有没有反应,都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爸,你赶紧好起来,我还等着跟你喝两盅呢,以前你总说我喝酒没规矩,等你好了,咱父子俩好好喝一场。”
“等你能下床了,我还陪着你下棋,到时候我让着你,保证不跟你争输赢。”
他说着,手紧紧握着父亲的手,眼里的泪光闪闪。
儿媳林雅周末不上班的时候,也会提着刚买的新鲜水果过来,坐在床边一边给张建国削苹果,一边跟他聊家常,声音温柔。
“爸,等你身体好了,我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那些你喜欢吃的菜。”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术后第七天的早上,护工像往常一样给张建国擦手,刚碰到他的手指,就发现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护工心里一喜,赶紧抬头朝旁边打盹的刘芬喊:
“大姐,快看!大哥的手在动呢!你快看看!”
刘芬正趴在床边打盹,听到护工的声音,“呼”的一下子就醒了,困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凑到床边,眼睛紧紧盯着张建国的手,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是看错了,是产生了幻觉。
她又赶紧叫护工,声音都有些发紧:
“你再看看,你快看!他的手是不是又动了一下?我没看错吧?”
护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肯定地说道:
“没看错没看错!大哥的手真的在动,刚才又动了一下!”
刘芬的心“突突”地直跳,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她和护工一起,紧紧盯着张建国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
话音刚落没几秒,就见张建国的眼皮轻轻颤了颤,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浑浊,像是蒙着一层雾,却一点一点地往刘芬的脸上聚焦。
刘芬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紧紧抓着张建国的手,声音哽咽地喊:
“老张!老张!你醒了?你可算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啊?”
张磊接到母亲的电话后,立马从公司往医院赶,等他到病房的时候,医生刚好给张建国检查完。
医生笑着对他们说:
“患者现在意识清楚,生命体征也都稳定,算是成功闯过第一关了。不过他颅内的神经还需要时间恢复,暂时还动不了,最少得在床上躺一段时间,后续的康复治疗还得慢慢来,不能急。”
张磊连忙点头,握着医生的手道谢:“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太谢谢您了大夫,辛苦您了。”
听到大夫说老伴情况稳定,刘芬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喜悦的泪水从眼角悄悄滑落。
她赶紧抬手,偷偷把眼泪擦掉,怕被老伴看到。
张建国看着刘芬,想抬抬手拉拉她的手,跟她说句话,可胳膊却像灌了铅似的重,怎么也抬不起来,眼神里满是焦急和无奈。
张磊赶紧凑到床边,轻轻握着父亲没输液的那只手,柔声安慰:“爸,您别着急,医生说了,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我跟小雅会天天来陪您的,您放心。”
张建国张了张嘴,想跟儿子说句话,可舌头却发不出力气,不听使唤,嘴角还不停地往下流口水,根本没法开口说话。
刘芬赶忙跑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老张,别急,慢慢来,咱们不着急,等恢复好了,想说多少话都能说。”
张建国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身体,又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垂下手,脸上露出痛苦又沮丧的表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两个月就过去了,张建国终于达到了出院的条件,可以回家休养了。
出院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心里都跟着敞亮,张磊特意跟公司请了半天假,开着车来接父亲回家。
林雅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建国,生怕他不小心摔倒,还帮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好,仔细裹了裹衣领,怕他吹风着凉。
刘芬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医生给的护理清单和出院详单,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新鲜橘子,一边走一边跟张建国念叨。
“咱先回家,家里比医院里舒服,我昨天特意把被子晒了晒,盖到身上特别舒服,都是阳光的味道,你肯定喜欢。”
张建国听着刘芬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神情落默。
大概是还没从身体不适的落差里缓过来。
张磊从后备箱把轮椅搬下来,打开放稳,林雅扶着张建国,小心翼翼地慢慢帮他坐在轮椅上,动作轻揉。
张磊在后面推着轮椅,刘芬跟在旁边,望着老伴儿笑着问道:
“冷不冷啊?要不要把围巾再围紧点。”
建国默默的摇了摇头。
一会儿又对儿子说:
“慢点儿走,别颠着你爸”。
一家人慢慢往家走,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