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最后的告别
轮回井的狂暴能量渐渐平息，但那毁灭性的冲击已让魔宫禁地一片狼藉。
九根通天魔柱断裂倾颓，其上古老的图腾黯淡无光，甚至布满裂纹。魔神殿的长老们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地，黑袍破碎，气息萎靡，显然都受了极重的内伤反噬。幽荼以魔戟拄地，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他死死盯着那逐渐缩小的混沌漩涡，眼中满是后怕与愤怒。
而夙夜，倒在一片能量灼烧出的焦黑地面上。
她原本华贵威严的魔神袍服破损不堪，脸色苍白如金纸，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和下颚，周身那浩瀚无边的魔神之力变得极其紊乱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强行维持轮回井稳定，又遭受凤离偷袭、井口反噬，即便她是统御魔界的至尊，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
“吾主！”幽荼踉跄着扑过去，想要扶起她。
夙夜却猛地一挥手，阻止了他的靠近。她艰难地、一点点地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仿佛牵扯着碎裂的神魂，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但她还是倔强地抬起头，紫眸死死盯住那几乎快要闭合的轮回井口。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小酥酥，带着她拼尽一切施加的微弱保护，带着敌人恶毒的诅咒，彻底消失在了那混乱无序的通道深处，坠向了渺茫未知的人界。
一股撕心裂肺的空洞和剧痛攥紧了夙夜的心脏，比任何物理上的创伤都更让她窒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更多的鲜血不受控制地涌出。
“凤离……清玄……”她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滔天恨意与杀机。
这笔账，她记下了！千倍万倍，她必亲手讨还！
“吾主，您的伤……”幽荼焦急万分，他能感觉到夙夜的气息正在快速衰弱。
夙夜深吸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伤势，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属于魔神的威严再次回归，尽管此刻显得如此脆弱而易碎。
“还死不了。”她声音冰冷，扶着幽荼的手臂，艰难地站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禁地和重伤的长老们，“幽荼，立刻封锁此地，今日之事，若有半分泄露，提头来见。”
“是！”幽荼肃然领命，即便重伤，语气依旧斩钉截铁。
“诸位长老，”夙夜看向那些挣扎着坐起的魔神殿元老，“今日辛苦，魔界不会忘记你们的付出。尽快疗伤，魔界……还需诸位坐镇。”
长老们纷纷艰难颔首，看向夙夜的目光复杂，既有对其伤势的担忧，更有对其决断和此刻展现出的坚韧的敬畏。
夙夜不再多言，在幽荼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开这片令人心碎之地。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山火海之上，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回到魔宫主殿，夙夜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幽荼一人。
她坐在那冰冷的魔神王座之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王座如此高大空旷，更衬得她此刻的身影单薄而孤寂。她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全是酥酥最后那苍白沉睡的小脸，以及将她抛入混沌漩涡时那决绝的一幕。
心如刀割，莫过于此。
但她不能倒下。
酥酥用失去一切换来的生机，她绝不能辜负。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她必须一个个揪出来，碾碎！
还有……他。
文辰。
酥酥的父亲。
夙夜猛地睁开眼，紫眸中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楚与思念，随即被更加坚定的光芒取代。她答应过酥酥，会去找他，会带他回来。
“幽荼。”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末将在！”幽荼单膝跪地，尽管伤势不轻，姿态依旧恭敬无比。
“本皇要离开一段时间。”夙夜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更改的天谕，“魔界大小事务，由你与魔神殿三位首席长老共同裁决。若有无法决断之事，以魔神殿决议为准。”
幽荼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赞同：“吾主！您的伤势如此之重，岂可轻易离开？魔界刚经历动荡，强敌环伺，您若不在，只怕……”
“正因强敌环伺，本皇才必须离开。”夙夜打断他，目光投向殿外仿佛能穿透无尽虚空，“清玄的手已经伸到了魔宫禁地！凤离这等蛀虫潜伏至今！魔界内部，真的铁板一块吗？”
幽荼语塞，脸色难看。凤离的背叛，确实如同当头棒喝。
“本皇在，他们尚且敢如此猖獗。本皇若留下闭关疗伤，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甚至会想方设法探知酥酥的下落。”夙夜的声音冰冷彻骨，“唯有本皇离开，让他们摸不清动向，反而能让他们投鼠忌器。魔界有你们，有远古魔阵，固守足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冷静：“更何况，本皇离开，正好给那些潜伏的魑魅魍魉一个跳出来的机会。你们正好……清理门户。”
幽荼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夙夜的深意。这是要以自身为饵，以魔界为盘，下一盘彻查内奸、引蛇出洞的险棋！
“可是吾主，您的安全……”
“本皇还没那么脆弱。”夙夜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再度回归，“六界之大，能留下本皇的人，还没出生。”
她走下王座，来到幽荼面前，看着他：“幽荼，本皇将魔界，将本皇的根基，托付于你了。别让本皇失望。”
幽荼看着夙夜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深藏的疲惫，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他重重一拳捶在胸口，发出沉闷的誓言：“末将以魔魂起誓！必竭尽所能，守护魔界，等待吾主归来！纵粉身碎骨，神魂俱灭，亦在所不惜！”
“好。”夙夜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象征魔界至高权力的宫殿，眼中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然。
她没有再收拾任何行装，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是化作一道极其黯淡的紫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撕裂魔界空间，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域外虚空之中。
她去寻找那个让她爱过、怨过、恨过，却始终无法真正放下的神尊，去为她的女儿，寻一个答案，争一个未来。
魔宫主殿，空余王座寂寥。
幽荼久久跪在原地，直至夙夜的气息彻底消失。他才缓缓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转身走向殿外。
魔神的命令，他必将以铁与血来执行。
而此刻，遥远的人界，某个钟灵毓秀的国度，丞相府内。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夜空。
府内上下喜气洋洋，奔走相告：“夫人生了！是位千金！”
新生的女婴被包裹在柔软的锦被中，眉目如画，灵气逼人。然而，无人察觉的是，在她白嫩的眉心深处，一道极淡的黑色魔纹悄然隐没，同时，一丝若有若无、极不祥的幽暗印记，也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她初生的纯净魂魄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