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魔神离宫
魔宫主殿，王座空悬。
那象征着魔界至高权柄的位置，此刻冰冷而寂寥，仿佛一块巨大的寒铁，吸走了大殿中所有的温度与声响。唯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夙夜的微弱气息，以及那弥漫不散的血腥味，提醒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幽荼如同亘古便存在的雕像，矗立在王座之下。他身上的伤势并未完全恢复，内腑依旧隐隐作痛，但那双锐利的魔眸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忠诚与决绝。夙夜最后的话语，那沉重的托付，如同最炽热的熔岩，浇铸在他的魔魂之上。
“吾主之令，即吾命之所向。”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
他猛地转身，面向空旷却仿佛有无形目光注视的大殿，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开，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魔戒司听令！”
阴影蠕动，数名气息幽暗、仿佛与影子融为一体的魔族单膝跪地，无声无息。
“即日起，‘暗影网’全力运转！给本将挖！哪怕掀翻魔界每一寸土地，也要把凤离那个叛徒和他的所有党羽揪出来！清玄老贼在魔界的所有眼线，一个不留，连根拔起！有任何线索，可直接呈报本将，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遵令！”魔戒司首领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带着森然寒意，随即几人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魔军各部统帅听令！”
殿外传来沉重而整齐的甲胄撞击声，数名气息彪悍、煞气冲天的魔将大步踏入殿内，躬身待命。他们都是幽荼一手提拔、绝对忠诚于夙夜的心腹。
“即日起，魔界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边境要塞、空间节点，给本将守死了！没有本将与魔神殿三位首席长老联名签署的魔符，任何人不得进出魔界，违令者，以叛界论处，就地格杀！”
“各部轮值巡逻次数增加三倍！监控大阵全功率开启，有任何异常能量波动，立刻预警！”
“内部整顿！”幽荼的目光扫过每一位魔将，冰冷彻骨，“各部自查，凡有与凤离过往从密、行踪可疑者，即刻扣押审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一个隐患！魔界的刀，该指向内部了！”
“末将遵命！”众魔齐声怒吼，声浪震得大殿嗡嗡作响，煞气冲霄而起。他们眼中没有畏惧，只有被背叛激怒的火焰和执行命令的绝对坚定。
命令一条接一条，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整个魔界在幽荼的铁腕下，迅速从最初的动荡转变为一种外松内紧、高度戒备的状态。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部已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般的清洗。
幽荼深知，夙夜离去留下的权力真空，足以让所有潜伏的野心和阴谋疯狂滋长。他必须以最强硬、最冷酷的手段，在那些宵小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粉碎，重新稳固魔界的秩序。
这不是请客吃饭，这是战争，一场发生在魔界内部的战争。而他，就是夙夜留下的最高统帅，是一把为了守护而必须染血的刀。
*———*
与此同时，无尽虚空深处。
这里的空间是破碎而混乱的，没有方向，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肆虐的能量乱流和扭曲的光影，以及偶尔浮现的、巨大而恐怖的虚空生物残骸。
一道微弱的紫色流光，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在这片混沌中穿梭。
夙夜的脸色比离开魔宫时更加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强行压制伤势，又持续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穿梭，对她的消耗是巨大的。每一次空间跳跃，都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入她的神魂，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但她那双深邃的紫眸，却始终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不屈的意志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枚黯淡的、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白玉玉佩。这是当年文辰神尊赠予她的信物，里面蕴含着他的一丝本源神力和一道灵魂印记。
平日里，她从不轻易动用，甚至不愿多看，那会勾起太多复杂难言的心绪。但此刻，这是她寻找他唯一的依凭。
依靠着玉佩中那丝微弱到极致的共鸣，以及灵魂深处那份即便相隔界域、历经磨难也无法彻底斩断的契约联系，她勉强辨认着一个模糊的方向。
虚空乱流如同无形的巨手，不断试图将她撕碎、吞噬。偶尔有强大的虚空生物被她的能量吸引，咆哮着扑来，被她随手挥出的、却依旧凌厉霸道的紫色魔刃斩成碎片，但这也进一步加剧了她的消耗。
她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还要飞多久。这里的时空是错乱的，可能外界只是一瞬，此地已过千年。
伤势在恶化，力量在流失，前路渺茫未知。
但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女儿沉睡的小脸，以及自己最后的承诺。
“酥酥……等母皇……母皇一定会带你父亲回来……”
“文辰……你到底在哪里……回答我……”
她的思念，她的担忧，她的痛苦，在这无尽的虚空中无声地蔓延，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唯有那玉佩中一丝几不可察的温热，支撑着她不断向前，向着那渺茫的希望前行。
*———*
人界，天岚国丞相府。
岁月静好，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这座繁华都城中的府邸无关。
小洛酥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一天天长大。她玉雪可爱，聪明伶俐，甫一岁便能咿呀学语，逗得洛丞相开怀大笑，视若掌上明珠。
然而，那“废柴”之名，却在她三岁那年一次偶然的灵根测试后，悄然传开。
测试结果震惊了所有请来的修士——先天灵根之佳，世所罕见，乃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可诡异的是，如此完美的灵根，却如同被铜墙铁壁封锁，根本无法引动丝毫天地灵气，更别提修炼了。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
“可惜了啊……竟是天漏之体……”
“空有宝山而不得入，唉，真是……”
“莫非是上天嫉妒其天赋？”
流言蜚语开始在市井甚至家族内部流传。昔日艳羡的目光逐渐变成了惋惜、怜悯，甚至隐隐的嘲讽。
洛丞相不信邪，耗费重金，遍请名医异士，各种珍稀灵药、续脉丹方不知尝试了多少，却始终无法改变洛酥无法修炼的事实。
小洛酥似乎也隐约明白了自己与他人的不同。她看到族中其他同龄的孩子已经开始初步引气，练习基础拳脚，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看着。
她并没有哭闹，只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安静与落寞。但她依旧乖巧，甚至更加努力地去学习那些不需要灵力的东西，比如识字、读书、画画，努力想用其他方式让父亲为自己骄傲。
无人察觉，在她偶尔情绪极度低落或夜间深睡之时，眉心最深处，那一道极淡的魔纹会微不可察地闪烁一下，与此同时，缠绕在她魂魄上的那道幽暗诅咒印记，也会如同呼吸般同步闪烁，吸收着她无意中散逸出的微弱情绪波动，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生长。
而远在魔界，正在批阅军务玉简的幽荼，心口会毫无征兆地猛然一悸，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泛起一阵冰冷的不安。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重重殿宇，望向人界的方向，眉头紧锁。
“小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