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废柴之名
祥瑞带来的光环并未持续太久，如同夏日的骤雨，来得猛烈，去得也悄无声息。丞相府千金洛酥降生时的天地异象，渐渐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一则略带神话色彩的谈资，而真正沉淀下来的，是洛丞相老来得女的实实在在的喜悦，以及……随着洛酥年岁渐长，逐渐无法掩盖的“异常”。
三岁，正是人族孩童初步显露天资，尝试感应天地灵气的年纪。丞相府邸，专门开辟的静室内，檀香袅袅。
洛文渊紧张地搓着手，看着请来的那位在京城颇有名望的老修士将枯瘦的手掌轻轻覆在女儿洛酥的头顶。小洛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不哭不闹，乖巧得令人心头发软。
老修士闭目凝神，一丝温和的灵力缓缓探入洛酥体内。
起初，他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开，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脸上涌起激动的潮红。
“这……这是……”他声音颤抖，看向洛文渊，“丞相大人！令千金这灵根……老夫从未见过如此纯净、如此磅礴的先天灵根！乃是万中无一，不，是百万中无一的绝世奇才啊！此乃天佑洛家，天佑天岚啊！”
洛文渊闻言，狂喜瞬间冲昏了头脑，几乎要仰天长啸。祥瑞之兆，加上这绝世天赋，他的酥酥注定不凡！
然而，老修士脸上的狂喜还未褪去，眉头却猛地锁紧，像是遇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阻碍。他加大灵力输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由红转白，最终变得一片灰败和难以置信。
“不对……不对！”他猛地撤回手，如同被烫到一般，连连后退，看着洛酥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惋惜。
“空有宝山……空有宝山啊！”老修士捶胸顿足，声音嘶哑，“如此完美的灵根，竟……竟是天漏之体！根本无法锁住灵气，更别提引气入体，修炼根本！可惜！可叹！暴殄天物啊！”
“天漏之体？”洛文渊脸上的笑容僵住，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道长，何为天漏之体？可有法可解？”
“无解！无解啊！”老修士连连摇头，痛心疾首，“就像一只底部破洞的玉瓶，无论注入多少灵水，都会瞬间流尽。无法储存，何谈修炼？可惜了这绝世根骨……唉，天道无常，造化弄人！”
老修士留下几句苍白的安慰和一枚据说能“温养身体”的普通玉佩，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那份令人扼腕的晦气。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丞相府，继而不可避免地流向了外界。
“听说了吗？丞相家那位祥瑞降生的小姐，竟是个修炼不了的废柴！”
“空有顶级灵根，却是天漏之体？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怪不得叫洛酥（落苏），原来是中看不中用的茄子货（某地方言中落苏指茄子）！”
“嘘！小声点！丞相大人可宝贝得紧呢！”
流言蜚语，如同冰冷的毒针，悄无声息地扎入繁华的丞相府。
府中的下人，看向小洛酥的眼神渐渐变了。曾经的敬畏和羡慕，被惋惜、怜悯，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所取代。一些旁系的子侄，仗着年纪小，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她。
“看，就是她，那个漂亮废物。”
“离她远点，听说不能修炼的人会传染霉运。”
“白瞎了那么多好资源，喂给一个无底洞。”
小洛酥起初并不太懂“废柴”的具体含义，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和低语中包裹的冰冷。她试图像其他族中孩子一样，在清晨跟着教习师傅比划基础拳脚，学习引气口诀，可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专注，体内依旧空空如也，感受不到丝毫气感。
其他的孩子周身渐渐有微弱的灵气光点环绕，而她，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沉寂。
一次，一个跋扈的旁系表哥故意在她练习时推了她一把，抢走了她手中的木剑，嘲笑道：“练什么练！浪费东西！你这辈子都别想练出个屁来！”
小洛酥摔在地上，手心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她没有哭，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个得意洋洋的男孩，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困惑、委屈，和一种远超年龄的安静落寞。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行？
自那以后，她不再往演武场凑了。
但她并没有因此消沉堕落。魔界小公主骨子里的那份坚韧，即便被封印了记忆和力量，也化作了一种无声的倔强。
她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那些不需要灵力的事情上。
书房里，她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书籍，一字一句地认，不懂就问夫子，其聪慧和悟性让授业的老翰林都惊叹不已。她的字，笔画间竟隐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风骨和韵律。
画室内，她调丹青，绘花鸟，笔下的世界色彩明丽，充满灵气，虽然无人能解那偶尔在画作角落无意识勾勒出的、扭曲诡异的魔界花纹意味着什么。
她甚至跟着母亲学习女红，针脚细密，绣出的图案栩栩如生。
她努力地在每一个她能做好的领域做到最好，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向父亲，向所有人证明：她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丞相洛文渊将女儿的努力和隐忍看在眼里，心痛如绞。他动用一切权势，耗费重金，遍请名医异士，各种闻所未闻的珍稀灵药、续脉丹方，如同流水般送入洛酥的闺房。
“酥酥，乖，喝了这碗药，对身体好。”
“这是西域进贡的雪莲丸，快尝尝。”
“这位大师精通奇经八脉，让他再为你看看……”
每一次，小洛酥都乖巧地配合，无论那药多么苦涩，针灸多么难受，她从不哭闹。她看着父亲日渐憔悴却强装笑颜的脸，心中那份因为无法修炼而带来的愧疚感愈发深重。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她的身体就像一片浩瀚却死寂的沙漠，再珍贵的灵药下去，也激不起半点涟漪。
夜深人静时，小洛酥会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月亮。偶尔，在她情绪极度低落，或因白日遭受白眼而心生委屈时，眉心最深处，那一道极淡的、被层层封印掩盖的魔纹会微不可察地闪烁一下。
与此同时，缠绕在她魂魄之上、那道来自清玄上神的幽暗诅咒印记，便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悄然蠕动，贪婪地吸收着她那微弱却精纯的负面情绪能量，无声无息地壮大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阴冷气息。
而远在魔界，正在批阅军务玉简、处理叛徒余孽的幽荼大将军，心口总会毫无征兆地猛然一悸，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与悸动。他总会下意识地停下笔，抬头望向人界的方向，魔瞳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担忧与思念。
“小主人……您一定要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