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
我指尖在桌沿掐了一下,痛感让我清醒。妆奁盒还半敞着,秦屿的笔记本摊开在柜台上,那张井口斜痕的照片赫然在目。我一把将盒子推到阴影里,左手迅速拉下袖口,盖住胎记。
“别出声。”我压低嗓音,目光扫向门口。
秦屿立刻合上本子,手指收拢,动作干净利落。他退后半步,靠在陈列架旁,没再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已经挂上那种惯常的、疏离又不失礼貌的笑——开店三年,这表情练得比吃饭还熟。我往前走了两步,迎在门边,手搭上门把,先一步拉开。
门外站着江临渊。
他穿着白大褂,袖口扣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得像春水。看见我,他嘴角微扬:“清璃,方便吗?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最近的情况。”
我没让开。
“江医生?”我声音平稳,“你没预约。”
“不算打扰。”他轻声道,“上次开的药,你按时吃了吗?睡眠有没有改善?”
我侧身挡住他往里的视线,“吃了,还行。”
他目光越过我肩膀,落在店内。秦屿站在角落,帽檐压得有点低,但身形挺拔,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顾客。
江临渊的眼神顿了一下。
“这位是?”他问,语气依旧温和,像在问天气。
“顾客。”我直接答,“来问件老东西的来历。”
“哦?”他看向我,“最近接触的人多了,情绪会不会更不稳定?你现在的状态,需要尽量减少外界刺激。”
我笑了一下,“我是开店的,总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
“当然。”他点头,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但有些人,未必是单纯的‘顾客’。你的病情特殊,接触的人越杂,越容易诱发幻觉,甚至……加重躯体症状。”
我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他在暗示秦屿是诱因,是危险源。
我左手藏在袖中,胎记突然烫了一下,像被针扎了下。我不动声色,把药瓶从柜台抽屉里拿出来,晃了晃:“药快见底了,效果还行,至少没再看见镜子里的人动。”
江临渊眼神微闪,“那就好。不过,我建议你下周来医院做个复查,我们调整治疗方案。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独自处理太复杂的事务。”
“我处理得了。”我打断他,“店里的事,我自己清楚。”
他沉默了一瞬,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又很快浮起笑意:“你一直很独立,这点我很欣赏。但独立不等于拒绝帮助。你信我,对吧?”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耳膜。
从前我听见,会点头,会低声说“嗯”。可现在,秦屿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前八个,都姓沈。你是第九个。”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笑得太标准,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像量过。
“药吃完我再去。”我说,“不用特意跑一趟。”
他没动,“刚才那位先生,是常客吗?”
“第一次来。”
“他问什么?”
“一个老盒子的纹路。”我直视他,“江医生,你是来查我社交圈的?”
他轻笑,“别误会。我只是关心你的康复环境。你知道的,精神类问题,最怕外界干扰。尤其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我冷笑,“所以,所有来找我的人,你都要过问?”
“不是所有。”他语气放软,“只是你现在的判断力可能受影响。我怕你被人利用,或者……卷进不该碰的事。”
“比如?”我问。
“比如一些来路不明的古物。”他目光扫过柜台,“有些东西,看着是老物件,其实是负能量的载体。你通灵体质敏感,碰多了,魂魄会松动。”
我盯着他。
他这话,说得太准了。
准得不像医生在说病理,倒像知情者在警告。
我左手胎记又烫了一下,这次更久。我借着整理药瓶的动作,指尖悄悄碰了下镜框——店里那面老铜镜,映出江临渊的背影。
白大褂下,他后颈处似乎挂着什么,细细一条,垂进衣领。镜中一闪,是个暗色物件,形状像十字,但横杠一端扭曲如骨。
可我用肉眼看,什么都没有。
我猛地收回手。
幻觉?还是……通灵视界又开了?
江临渊察觉我眼神不对,“怎么了?”
“没事。”我合上药瓶,“药吃完我过去复查。今天还有客人,就不留你了。”
他没立刻走,“这位先生,如果只是问古董,我可以理解。但如果他让你接触那些东西,甚至……鼓励你去查什么‘真相’,清璃,你要小心。”
“真相?”我反问。
“人一旦陷入执念,就会把幻觉当真相。”他声音低了些,“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梦?梦见井?梦见女人?”
我心跳一滞。
他怎么知道?
“没有。”我摇头,“我只梦见自己在爬楼梯,一层又一层,怎么都到不了顶。”
他盯着我,几秒后,笑了,“那说明病情在变化。下周来医院,我们做一次深度评估。别硬撑,好吗?你不是一个人。”
“好。”我点头,语气敷衍。
他终于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了,最近别碰玉器。尤其是带莲花纹的。那种纹路,容易诱发集体潜意识里的恐惧记忆。”
我握紧药瓶。
他知道血玉镯。
他知道纹路。
他甚至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莲花。
“知道了。”我声音冷下来,“我会注意。”
他点点头,走了。
门关上,店里一下子静了。
我靠着门板,缓了两口气。
秦屿走过来,“那人……是你医生?”
“嗯。”
“他有问题。”他声音低,“他看你的眼神,不像在看病人。”
“我知道。”我拉开抽屉,把那枚铜钱护身符塞进去,顺手锁上。
“他刚才说‘莲花纹’的时候,你脸色变了。”秦屿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我靠在柜台上,“他一直在给我开药,说是稳定神经。可那些药,让我越来越虚弱,伤口愈合变慢,嗜睡,像被抽走力气。”
“邪术常借医术伪装。”秦屿皱眉,“我爷爷说过,有些‘祭师’会扮成大夫,用药物控制祭品的身体状态,让她们更容易被侵蚀。”
我抬头看他,“你觉得……他是‘暗瞳’的人?”
“我不知道。”他摇头,“但他在怕你查下去。他刚才那句‘别碰玉器’,不是提醒,是警告。”
我闭了闭眼。
江临渊的“关心”,从来不是关心。
是监控,是控制,是确保我按时吃药、按时虚弱、按时走向那口井。
“你得小心他。”秦屿说,“他既然敢上门,说明他已经注意到你身边出现外人。下次他再来,不会这么客气。”
“下次?”我冷笑,“他不会再进这扇门。”
我拿起药瓶,拧开,倒出三粒药丸。
白色,椭圆,上面刻着极小的编号。
我盯着它们,忽然抬手,把药全扔进了柜台下的废纸篓。
秦屿一愣,“你不怕他发现?”
“怕。”我说,“但我更怕继续吃下去,哪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井边,手里攥着玉环。”
我拉开抽屉,取出素描本,翻到那页玉环纹样。
“你说前八个都姓沈。”我抬头,“她们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日记?信?任何能证明她们试图反抗的东西?”
“有。”他点头,“第八个,去年那个,叫沈婉。她死前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了一句话——‘他穿着白大褂,说帮我,其实是催我快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