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丞相之爱
“废柴”之名如同无形的枷锁,一日重过一日地压在洛酥稚嫩的肩头,也沉沉地压在丞相洛文渊的心上。昔日因祥瑞降生和女儿聪慧带来的喜悦,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忧悒所取代。但他看向洛酥的眼神,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嫌弃或失望,反而那份疼爱,因这外界的风刀霜剑而变得更加深沉、更加不顾一切。
丞相府的库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千年份的紫参、凝玉般的雪髓芝、来自南海鲛人族的泣泪珍珠……无数常人穷极一生也难以见到的珍稀灵材,被洛文渊以丞相权柄和惊人财富毫不吝啬地搜罗而来,又如流水般送入洛酥居住的“静馨苑”,经由各地请来的名医异士之手,化作一碗碗苦涩浓稠的汤药,或一枚枚异香扑鼻的灵丹。
“酥酥,来,这是王太医新配的药方,用的是极北之地的寒髓草,最能温养经脉。”洛文渊亲自端着一碗墨汁般漆黑的药液,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女儿嘴边。他眼底带着血丝,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声音却放得极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小洛酥抬起头,看着父亲比昨日又憔悴几分的面容,乖巧地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接过药碗,屏住呼吸,“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下。那药汁的苦涩难以言喻,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味蕾,让她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胃里也翻江倒海般难受。但她硬是一声没吭,甚至努力对父亲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爹爹,酥酥喝完了。不苦。”
看着她强忍不适却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模样,洛文渊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厉害。他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小罐精心准备的蜜饯,塞进女儿手里,声音有些哽咽:“好孩子,我的好酥酥……快吃点甜的压一压。”
这样的场景,在静馨苑中日复一日地上演。
然而,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无情破灭。
无论是号称能“续接天地桥”的惊鸿丹,还是传闻可“补全先天缺”的造化散,那些足以让外界修士打破头争夺的灵丹妙药,一入洛酥体内,便如同泥牛入海。她的经脉依旧沉寂,灵根那座宝山的大门,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死死焊住,纹丝不动。
请来的修士、医师,从最初的信心满满,到后来的眉头紧锁,最终无一不是摇头叹息,留下几句“天命如此”、“非人力可违”的劝慰,便惭愧告辞。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愈发不堪。
“听说了吗?丞相大人昨天又用三座皇庄的收益,换了一株五百年的火阳参,就为了给他那废柴女儿吊命呢!”
“真是疯了……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啧啧,我看丞相是魔怔了,为了个不能修炼的女儿,值得吗?”
“听说族老们都很不满了,那些资源若是用在其他有天赋的子弟身上……”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也传到了洛文渊耳中。他只是沉默,那双日渐深邃的眸子里,却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值不值得?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酥酥是他的女儿,是他盼了半生才得来的珍宝,是他夫人拼死生下的孩子。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倾尽所有,亦在所不惜!
族老们联合上门施压,言辞恳切又隐含威胁,言说家族资源应为大局着想。
洛文渊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地听完,只淡淡回了一句:“本相尚未老糊涂,还分得清何为公,何为私。所用之物,皆为本相私产与俸禄,未曾动用族中公账一分一毫。酥酥之事,不劳诸位费心。”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将一众族老噎得面色青白,讪讪而去。
私下里,心腹老管家也曾忧心忡忡地劝谏:“老爷,您的私库也……是不是缓缓?小姐的身子,或许……”
洛文渊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正安静临帖的女儿小小的身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老伙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看酥酥,她多懂事,多努力……她从未抱怨过一句,从未放弃过自己。我这个做父亲的,若是先放弃了,我还配做她的父亲吗?”
他转过身,眼中是为人父者最原始的守护欲:“只要我洛文渊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这天下还有一味灵药我没试过,我就绝不会放弃我的女儿!哪怕……哪怕最终仍是徒劳,我也要让她知道,爹爹永远在她身后,永远不会因为她无法修炼而少爱她一分!”
这番话,并未避着人。端着点心恰好走到书房外的洛酥,听得清清楚楚。
她愣在原地,手里精致的瓷盘微微颤抖,点心险些滑落。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酸涩难当。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爱她,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这份爱是如此沉重,如此不计代价,如此……令人心痛。
她默默地退开,没有进去。那天晚上,她练字练到很晚,直到手腕酸软也不肯停下。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努力,才能稍稍回报那份沉甸甸的父爱,才能压下心底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力感和愧疚感。
夜深人静,她再次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冰冷的月色。体内那双重封印(夙夜的魔骨封印与清玄的诅咒印记)依旧如同铜墙铁壁,隔绝一切。但在极致的情绪波动下,那枚深埋在她识海最深处、被重重封印包裹的“魂笃魔种”,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龙,在深渊之底翻了个身,泄露出亿万分之一的的气息。
与此同时,远在魔界,正在巡查边境防线的幽荼大将军,心口又是猛地一揪,那感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一丝。他骤然停下脚步,望向人间的方向,魔瞳中血色一闪而逝,低声怒吼:“小主人……您到底在承受什么?!!” 无尽的焦躁和杀意在他胸中翻腾,却苦于无法跨界,只能将怒火倾泻在边境那些不安分的魔物身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而神界,清玄上神通过那枚诅咒印记,也再次感受到了洛酥体内那短暂却异常精纯的情绪波动(愧疚与不甘)。他冷哼一声,指尖神光流转,那诅咒印记又悄然凝实了一分,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得更紧。
“徒劳的挣扎。魔种就是魔种,迟早会彻底污染那丝神性……届时,便是你的死期。”
洛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只是觉得今晚心口格外闷堵。她抬起小手,轻轻按在胸口,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灵力,只有一颗因为父亲厚重如山、沉默如海的爱而酸胀不已的心。
她望向丞相书房的方向,那里灯火依旧通明。爹爹还在为她翻阅古籍,寻找那渺茫的希望。
月光洒在她稚嫩却已初显绝色轮廓的小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褪去了些许孩童的天真,沉淀下更多不符合年龄的坚韧与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