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暗流与试探
洛酥昏睡了一整日，直至次日傍晚才悠悠转醒。
意识回笼的瞬间，并非身体的虚弱不适，反而是一种奇异的清明。四肢百骸暖洋洋的，仿佛被温泉水细细洗涤过，连日来尝试修炼不得法门的滞涩疲惫一扫而空，连五感都敏锐了许多。她能清晰地听到窗外极远处树叶摩挲的沙沙声，能分辨出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气息。
但随之而来的，是深切的困惑与一丝不安。
昨日那瞬间的暖流爆发和虚脱晕厥，绝非寻常。还有父亲那惊恐万状的眼神……
“酥酥！你醒了！”守在一旁的洛文渊几乎立刻察觉，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狂喜，连忙俯身，大手紧张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饿不饿？想吃什么爹爹让厨房立刻去做！”
一连串的问话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惶恐。
洛酥心中一酸，握住父亲微颤的手，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爹爹，我没事了，真的。就是……就是昨晚可能起得太急，有点头晕而已。你看，我现在感觉很好，从没这么好过。”
她刻意忽略了那奇异的感觉，不想让父亲再担心。
洛文渊仔细端详女儿的脸色，确实比往日多了几分红润，眼神也清亮有神，不像病弱之态，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但眼底那抹忧虑却挥之不去。他想起那方诡异缓落的镇纸，想起女儿身上那瞬间令他心悸的气息，终究没有问出口。
有些事，不知道，或许才是保护。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重复着，像是安慰女儿，也像是安慰自己，“太医说了，你就是体虚，要好好静养。这些日子就别再看那些修炼杂书了，免得劳神。”
洛酥乖巧点头，心中却是一动。她隐隐觉得，昨日那异状，或许与她无法修炼的体质有关，甚至……可能是一个突破口？但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她不敢宣之于口。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洛文渊见女儿确实无碍，这才彻底放心，叮嘱丫鬟好生伺候，便起身去处理积压的公务。
洛酥靠在软枕上，屏退丫鬟，独自陷入沉思。她尝试着像往常一样，按照那本基础引气诀的法门感应天地灵气。
依旧困难。那些灵气粒子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脂，模糊不清，难以捕捉。
但这一次，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那层“油脂”仿佛被昨日那场意外戳破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虽然依旧阻碍重重，但她能感觉到，一丝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正顽强地透过那孔洞，缓慢地渗入她的体内，汇入经脉，带来一种微弱的充盈感。
这感觉太细微，若非她此刻感知异常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希望的火苗，如同风中残烛，虽微弱，却再次被点燃。或许……她并非完全无法修炼？只是需要找到正确的方法，或者……需要更强的刺激？
就在洛酥于静馨苑内默默体会这微妙变化时，丞相府外，一场因她而起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两名身着青色道袍、袖口绣着流云衍化图案的修士，出现在了丞相府门前的大街上。他们看似闲庭信步，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座气象森严的府邸。
“罗盘指示的最后波动源头，就是这片区域。气息虽彻底消散，但绝不会错。”年轻些的修士低声对同伴道，眼神热切。
年长修士面容沉稳，微微颔首：“丞相府……洛文渊乃当朝重臣，深得皇帝信任，其女据传身体孱弱，深居简出。昨日府内似有请太医的动静，对外宣称是洛小姐旧疾复发。”
“旧疾复发？”年轻修士嗤笑一声，“师兄，你信吗？那般惊人的波动，岂是一个深闺弱女旧疾复发能引动的？我看，八成是得了什么异宝，或者……”他压低了声音，“府中藏有我们不知道的隐秘！”
“慎言。”年长修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洛文渊并非寻常官员，不容轻易得罪。需得寻个合适的由头，进去探上一探。”
正巧，一队仆役抬着几口箱子从侧门出来，像是要送去何处。箱笼并未完全盖严，隐约可见里面是一些精致的绣品和古籍。
年轻修士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故意加快脚步，看似不经意地撞向抬箱的仆役。
“哎哟！”
仆役一个踉跄，箱子倾斜，几本书册和一卷未完成的绣品滑落在地。
“抱歉抱歉！是在下走路匆忙，冲撞了各位。”年轻修士连忙道歉，态度诚恳，手下却不停，极其自然地弯腰帮忙拾取散落之物。指尖触碰到那卷绣品时，他体内灵力微不可查地运转，一丝探测的灵念悄然蔓延开去。
没有灵力反应。只是普通凡物。
他又顺势扶起那名被撞的仆役，手掌在其手臂上一触即分，灵念再次扫过。
依旧毫无异常，就是个普通凡人。
仆役连道不敢，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去。
年轻修士回到师兄身边，微微摇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师兄，并无任何灵力残留，都是凡物凡人。”
年长修士眉头微蹙，目光再次投向丞相府高耸的院墙：“莫非……是路过的大能？或者那异宝已被收匿，气息完全隔绝？”
“那现在怎么办？”
年长修士沉吟片刻：“京城乃龙气汇聚之地，藏龙卧虎亦有可能。既然明面探查无果，不宜硬闯。先回去禀明执事长老，另做定夺。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洛丞相爱女心切，广寻名医异士之事，并非秘密。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正大光明地进来。”
年轻修士眼前一亮：“师兄的意思是……”
“回去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们便以‘天衍宗’修士的身份，登门拜谒，为洛小姐‘诊病’。”年长修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来可近距离探查那洛小姐及其居所，二来，若真能解决其无法修炼的难题，岂不是替宗门结下一份善缘？即便不能，能接触当朝丞相，对宗门在凡俗事务亦有利无害。”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停留，转身融入人流，消失不见。
静馨苑内，洛酥对府门外这场短暂的试探一无所知。她正闭目凝神，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一丝微弱无比的暖流上，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穿行。
每一次细微的流动，都带来针扎般的细微刺痛，但随之而来的微弱力量感，却让她甘之如饴。
她不知道昨日那瞬间的爆发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遥远的六界有多少目光因她而波动，更不知道一场以她为目标的、带着伪善面具的风波即将来临。
她只知道，她似乎抓住了一根极其纤细的稻草。
一根可能改变她“废柴”命运的稻草。
哪怕前路迷茫，哪怕希望渺茫，她也绝不会放手。
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坚定的阴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锦被，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正以一种笨拙却执拗的姿态，试图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