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天衍来人

接下来的几日，洛酥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唯有她自己知道，内里已然不同。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因无法感知灵气而焦躁地一遍遍尝试，而是将大部分时间用于静坐内观。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体内那丝微弱得如同初生嫩芽的暖流，耐心引导它沿着那些未曾贯通的经脉缓慢游走。

过程依旧痛苦而缓慢，如同用最钝的刀子在体内开辟路径，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但洛酥硬是咬牙忍了下来。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完成一个微小的周天循环，那丝暖流便会壮大一分，虽然依旧细若游丝，却真实不虚。

这种感觉，让她在无数个被嘲笑为“废柴”的日夜里，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希望”的实体。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常常一个人在庭院里一坐就是大半天，看似对着一株花或一片云出神，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体内那片正在艰难开拓的“疆土”。

洛文渊将女儿的变化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因为上次晕厥而被吓到，变得更加安静内向，心中疼惜更甚，吩咐下人绝不可打扰小姐静养，更是将搜罗奇珍异宝、寻访名医异士的力度加大了几分。

这日午后，洛酥正坐在院中海棠树下，尝试着将那丝微弱气流引导至右手指尖。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白皙的指尖跳跃，她能感觉到那一点微弱的暖意正在艰难汇聚。

突然，前院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动静，隐约夹杂着门房恭敬的引路声和陌生的谈笑声。

洛酥心思微动，收敛了体内气流。她如今五感敏锐远超常人，能听出来者步伐沉稳，呼吸悠长，绝非寻常访客。

很快，管家洛福便匆匆来到静馨苑外，隔着院门恭敬禀报：“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

“可知是何事？”洛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

“回小姐，是两位从天衍宗来的仙长，说是……说是听闻小姐身体不适，特来为您诊治。”洛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天衍宗！那可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地位尊崇，寻常官员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如今竟主动上门为小姐诊治！

洛酥的心猛地一跳。

天衍宗？

那日街头冲突，后来父亲忧心忡忡查阅典籍……还有她醒来后感觉到府外那若有若无的窥探感……种种线索瞬间在她脑海中连接起来。

他们果然来了！并非路过，而是有备而来！

一丝警惕油然而生，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期待和紧张。天衍宗，修仙大宗，他们是否有办法解决自己无法修炼的问题？即便不能，能否看出她体内那丝微弱气流的来历？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洛酥压下心绪，声音平静无波。

她随着洛福来到前厅，尚未进门，便感受到两股不弱的精神力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审视与探究的意味。

洛酥垂下眼睫，故作不知，迈步进入厅内。

只见父亲洛文渊正陪着两名道人说话。主位上的那位老者，身着青灰色道袍，面容清癯，目光温润，手持一柄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下手位坐着一位稍年轻些的道人，眼神略显跳脱，正打量着厅内的布置。

“酥酥来了。”洛文渊见到女儿，连忙招手，“快来见过天衍宗的玄明真人和青松道长。”

“洛酥见过两位仙长。”洛酥依言上前，敛衽行礼，姿态乖巧柔弱，将一丝好奇和怯懦表现得恰到好处。

那年轻些的青松道长目光落在洛酥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如此弱的生命气息，灵光黯淡，与那日感应的磅礴波动截然不同，看来果真只是巧合？

为首的玄明真人却是微微一笑，态度和蔼：“洛小姐不必多礼。贫道二人云游途经京城，听闻丞相爱女玉体欠安，特来叨扰，看看是否有能尽绵薄之力之处。”

话说得漂亮，但洛酥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那温润的目光深处，藏着一丝锐利的审视，正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每一寸反应。

“有劳仙长挂心，小女只是自幼体弱，并无大碍。”洛文渊代为回答，语气虽客气，却也带着官场中人的谨慎。

“哦？可否让贫道为小姐探一探脉象？”玄明真人笑道，“我天衍宗于丹医之道也略有涉猎，或能看出些凡俗太医无法察觉的症结。”

洛文渊看向女儿，眼中带着询问。洛酥轻轻点头，伸出纤细的手腕。

玄明真人二指搭上她的脉搏，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瞬间探入洛酥体内！

洛酥心中一紧，全身下意识地绷紧，竭力压制着体内那丝微弱气流，将其隐藏在经脉最深处，不敢有丝毫异动。

那灵力在她体内游走，速度极快，扫过四肢百骸，奇经八脉，最终试图探向她的识海丹田之处！

就在那灵力即将触及核心的瞬间，洛酥只觉得识海深处那枚被重重封印的“魂笃魔种”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一股无形却至高无上的屏障悄然浮现，将那股探查的灵力 gently 却坚决地阻隔在外。

同时，更深层处，那一点微弱的金色光点（古神本源）仿佛被惊扰，散发出一丝极其隐晦、却让那探查灵力为之战栗的古老威压。

玄明真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搭在洛酥腕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迅速收了回来。他眼中温润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

此女经脉确乎淤塞严重，近乎绝灵之体，丹田识海更是死寂一片，探不出任何灵力修为。这符合“废柴”的传言。

但……刚才那瞬间的阻隔是什么？那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他金丹期修为都感到心悸的威压又是什么？

绝非寻常！此女体内定有惊天秘密！绝非简单的无法修炼！

“真人，如何？”洛文渊紧张地问道。

玄明真人迅速收敛心神，恢复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抚须沉吟道：“小姐确乃先天元气不足，经脉比常人纤细脆弱许多，故而难以承受灵气灌注。此症……颇为棘手。”

他话说得模糊，既点出了“难以修炼”的事实，又未完全说死，留足了余地。

洛文渊闻言，眼中希望之光黯淡下去，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多谢真人诊断。”

一旁的青松道长却有些心急，忍不住插嘴道：“师兄，或许可用‘测灵玉’再仔细探探？说不定……”他暗示的是那日感应的异常波动。

玄明真人淡淡瞥了他一眼，青松立刻噤声。

“测灵玉就不必了。”玄明真人摆摆手，心中自有算计。此女古怪，那秘密似乎层级极高，强行探查恐生变故，不如徐徐图之。他转而看向洛文渊，笑容愈发和善：

“丞相爱女之心，令人动容。虽然小姐体质特殊，但也并非全无希望。我天衍宗底蕴深厚，古籍丹方无数，或能找到温养经脉、改善体质之法。只是需要时间翻阅查找，且其中一些珍稀药材，恐怕……”

洛文渊一听尚有希望，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道：“需要什么药材，真人尽管开口！只要世间存在，洛某必定倾尽全力寻来！”

“丞相言重了。”玄明真人笑道，“这样吧，贫道先回宗门查阅典籍。三个月后，恰逢我天衍宗十年一度的开门收徒之日，届时天下英才汇聚。丞相不妨带小姐前来观礼，一来或许能沾染些仙门灵气，于身体有益；二来，若届时贫道已找到对症之法，也可方便施为。”

他抛出了一个诱饵，一个洛文渊无法拒绝的诱饵——天衍宗收徒大典的观礼资格，以及一个明确的希望。

洛文渊果然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多谢真人！洛某必定准时带小女前往！”

“如此甚好。”玄明真人含笑点头，目光再次落到垂首不语的洛酥身上，意味深长地道，“洛小姐灵秀内蕴，或许……仙缘未绝呢。”

又寒暄了几句，两位道人便起身告辞。

送走客人，洛文渊心情大好，对女儿道：“酥酥，你听到了吗？天衍宗的真人都说你有希望！我们这就开始准备，三个月后就去天衍宗！”

洛酥抬起头，看着父亲欣喜的模样，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那玄明真人最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贪婪和一种仿佛看待稀有猎物般的志在必得，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慈和。

仙门收徒大典？

只怕，是一场精心为她准备的……鸿门宴。

但她没有说破，只是对着父亲露出一个依赖而期待的笑容：“嗯，都听爹爹的。”

袖中的手指，却悄然攥紧。

无论前方是机缘还是陷阱，她都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父亲殷切的希望，更是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弄清楚，自己体内到底藏着什么，那丝微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