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药圃纷争，草木有灵
天衍宗的药圃位于天枢峰后山一处灵气氤氲的山谷中，规模颇大，各式灵草分区种植，远远便能闻到浓郁的药香，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洛酥的到来，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这里的祥和。
负责管理药圃的是一位姓孙的内门长老，面相刻薄，眼神精明。他早已收到上头（无疑是枯木或玄明真人亲自授意）的吩咐，对这位新来的、名声在外的“废柴”掌门亲传弟子，表面恭敬，眼底却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
“洛师妹，掌门有令，让你来药圃熟悉草木特性，于丹道修行亦有裨益。”孙长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随手一指那片最偏僻、需要弯腰蹲踞才能料理的低阶灵田，“你就先从这片‘凝露草’开始吧。每日需以玉瓶收集晨露，灌溉时需以特定手法梳理其根茎灵气，不得有误。这是《灵草初解》和灌溉手法图示，你自己看吧。”
他丢过来一枚粗糙的玉简和几个劣质的玉瓶，语气敷衍，显然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甚至期待她出错好加以责难。
周围一些正在劳作的外门弟子和杂役也投来好奇、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掌门亲传弟子被发配来干这种最基础的杂役？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洛酥默默接过东西，脸上依旧是那副苍白虚弱、逆来顺受的模样，低声道：“是，孙长老，弟子遵命。”
她走到那片凝露草田边。晨露早已蒸发大半，剩下的也稀薄无几。那些凝露草长得蔫头耷脑，灵气微弱，显然是长期被忽视甚至被恶意对待的结果。
孙长老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转身离去，留下两个明显是负责“看管”她的弟子在一旁闲聊，目光却时不时扫过来。
洛酥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株凝露草的叶片。触感干涩，生命力流失严重。她拿起那枚粗糙的玉简贴在额头，里面关于凝露草的培育方法记载得含糊不清，甚至有几处明显的谬误，而那所谓的灌溉手法更是粗陋不堪，强行梳理只会进一步损伤灵草根须。
这是下马威，更是陷阱。若她照做，这片凝露草必死无疑，届时便可治她一个“戕害灵草”之罪。
好狠毒的心思，连这点微不足道的领域都要挤压她！
洛酥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并未按照玉简所示的方法操作，而是先仔细观察着这些灵草的状态。说来也怪，当她静下心来，指尖触碰那干瘪的叶片时，内心深处似乎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感应。
那并非灵力的波动，而是一种更原始、更贴近生命本源的共鸣。她仿佛能“听”到这些灵草无声的哀鸣与干渴，能模糊地感知到它们根系深处对灵气和水分最本能的渴望。
这种感应极其微弱，若非她神魂特殊且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是错觉吗？还是……
她尝试着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并非按照任何功法，而是凭着那股奇妙的感应，缓缓渡入指尖下的凝露草中。
气流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性质却异常纯净，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生命最本初的安抚力量。
奇迹发生了。
那株原本蔫头耷脑的凝露草，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舒展了一丝，叶尖甚至重新凝聚起一滴微不可查的湿润之意！虽然依旧病弱，却焕发出了一线生机！
洛酥心中剧震！
她竟然……能感应甚至影响草木的生机？这绝非寻常修士能做到的事情！这与灵力强弱无关，更像是一种天赋，或者说……是与她体内那被封印的本源相关的能力？
《混沌衍道经》欲掠夺她的本源，而这本源似乎本身就蕴含着生机与毁灭的奥秘？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不再犹豫，彻底无视了那枚谬误百出的玉简。她先是假装笨拙地收集着所剩无几的晨露，暗中却凭借那奇妙的感应，寻找着这片田地里地下水源最丰沛、灵气相对稍浓的节点。
然后，她开始用最原始、也是最耗费心神的方式——以手为锄，小心翼翼地松动那些板结的土壤，避开脆弱的根须，将那些长势稍好的灵草悄悄移植到更合适的位置。
她的动作在外人看来，缓慢、笨拙、甚至有些可笑，像是在做无用功。那两个监视的弟子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兴趣，低声嘲笑起来。
“看吧，果然是个废物，连除草松土都不会。”
“白白浪费掌门师尊的看重…”
洛酥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这些微弱生命的沟通中。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后背未愈的鞭伤因频繁弯腰而阵阵抽痛，但她眼神却越来越亮。
她能感觉到，在她细微的调整和那丝纯净气流的微弱滋养下，这一小片凝露草的生机正在缓慢地、一点点地复苏。它们像是在无声地向她表达着感激与欢欣。
这种赋予生命、感知生命的过程，与她被迫修炼那掠夺生命的邪功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温暖的涟漪，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路。
中午时分，孙长老过来巡查，本以为会看到一片被折腾得更惨的灵田和惶惶不安的洛酥，却意外地发现那些凝露草虽然依旧瘦弱，但竟隐隐透出几分精神来？尤其是被洛酥暗中调整过位置的几株，叶色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润泽。
“你…你是怎么弄的？”孙长老皱起眉头，满是怀疑。他绝不相信一个“废柴”能真的懂得培育灵草。
洛酥抬起沾着泥土的脸，眼神怯懦而疲惫：“弟子…弟子只是按照玉简上的图示，慢慢梳理…可能，可能是弟子手笨，做得慢，反而没伤到它们…”
她将一切都归咎于“笨拙”和“缓慢”，完美地掩饰了真相。
孙长老将信将疑，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出格之处，只得冷哼一声：“算你走运！下午去打理东边那片‘火阳花’，若是烧死了一株，哼，拿你是问！”
火阳花属性暴烈，需要火属性灵力精心滋养，对无法凝聚灵力的洛酥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明显是更进一步的刁难。
洛酥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冷光：“是…”
下午，就在洛酥面对那片炽热如火、气息灼人的火阳花，思索对策之际，药圃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
是凌澈、白曜和墨汐。
他们似乎是刚结束上午的修炼课业，结伴而来领取炼制辟谷丹所需的材料。
“洛酥师妹？”凌澈一眼就看到了花田中那个显得格外瘦小孤单的身影，尤其是她苍白脸色和额角的汗珠，让他温润的眉头微微蹙起。
白曜一双狐狸眼眯起，扫过洛酥手中拿着的、明显不适合火阳花的普通玉壶，又瞥了一眼旁边一脸倨傲的孙长老，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嘴角勾起一抹冷诮的弧度。
墨汐则直接走到洛酥身边，感受到火阳花散发出的灼热气息，小脸一板，看向孙长老：“孙长老，火阳花需以火灵气温养，洛酥师妹尚无灵力，你让她来打理，是否有些不妥？”
孙长老没想到这几位背景深厚、天赋出众的真传弟子会突然发难，尤其墨汐语气虽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顿时有些支吾：“这个…这是掌门吩咐的历练…老夫也只是遵命行事…”
“历练？”白曜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嘲弄，“我看是刁难吧？孙长老，莫非你这药圃长老之位坐得太安逸，想换换地方了？”他话语轻柔，威胁之意却毫不掩饰。
凌澈虽未直接威胁，却也温声道：“孙长老，洛酥师妹毕竟是掌门亲传，若有闪失，恐怕掌门那里，你也不好交代。不若换些更适合的活计？”
三位天骄同时施压，孙长老额头顿时冒汗，他哪里敢同时得罪这三位背后可能站着峰主甚至更高存在的人物，连忙赔笑：“是是是，是老夫考虑不周。洛师妹，那你今日便先回去休息吧，火阳花我另派他人打理。”
洛酥心中微暖，知道这是三位朋友在为她解围。她低声道谢，并未多言，只是在离开药圃时，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因为她细微调整而焕发一丝生机的凝露草田。
希望…它们能好好活下去。
回去的路上，墨汐悄悄塞给她一小瓶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处，能缓解火毒灼痛。”她显然注意到了洛酥被火阳花气息炙烤得发红的皮肤。
白曜则撇撇嘴，丢过来一枚火红色的灵石：“拿着，以后靠近那种玩意儿，先拿着这个，能抵点热气。”语气依旧别扭，关怀却真实。
凌澈走在最后，温和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洛酥师妹，宗门内并非铁板一块，若有难处，可来寻我们。万事…小心。”
看着三位同伴离去的背影，洛酥握紧了手中的药膏和灵石。
在这冰冷的宗门里，这份情谊显得格外珍贵。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远处一座山崖的隐蔽处，一双深邃的眼眸正静静注视着药圃发生的一切，将孙长老的刁难、她与草木那微妙的互动、以及三位同伴的维护尽收眼底。
顾昀烨指尖摩挲着一片嫩绿的树叶，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对生机如此敏锐的感应…果然是你…即便封印重重，本能依旧无法磨灭么…”
他低声自语，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欣赏，更有一种仿佛看着精心培育的幼苗终于抽出第一片新芽般的…期待。
“还不够…压力还不够…”他轻轻碾碎树叶，“需要更烈的火，才能炼出真金。”
身影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洛酥回到静心苑，关上门后，第一时间并非处理伤势，而是摊开手掌，凝视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与草木生机交融的微妙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