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臂上那道往上爬的黑线，像有东西在皮下扭动。掌心全是冷汗，裁纸刀差点滑出去。不能再等了。
沈婉死前把红布包塞进地板缝，可她不是第八个。那第八个呢？秦屿去过废弃中学，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什么？我抓起包，药瓶在夹层里晃，没拿。那玩意现在吃多了只会让脑子更沉。
天快黑了，巷子口那股尿臊味老远就冲过来。公厕在旧校址后墙，铁门歪在一边，水泥地裂得像干河床。我贴着墙根走，手套戴了两层，袖口用皮筋扎死。指尖碰到砖缝时，胎记猛地一抽，黑气顺着血管往上顶。
“……缝里……藏好……”声音贴着耳膜响，不是幻听，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
我咬了下舌头，血腥味让我清醒了一瞬。记忆里沈婉跪着塞包的位置，应该在西楼背阴处，靠近排水沟。砖块松了一块，我用刀撬开，霉灰簌簌往下掉。手指探进去，碰到个硬卷，裹着油纸，已经烂了半边。
拿出来时，是一支铜发簪。
簪头刻着莲花，和玉镯底纹一模一样。我刚想翻过来看看背面，整面墙突然渗出暗红水渍，顺着砖缝往下流，像泪。
手腕炸开了似的疼。
低头看，黑线已经爬到肘部，皮肤底下鼓起一条，像活物在游。我猛地把发簪往墙缝塞，可手指僵了，攥得死紧。
“第九个……轮到你了……”
不止一个声音。女声叠着女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视野发红，我看见自己穿着旗袍，被两个影子架着往楼上拖。绳套垂下来，晃着。
脚尖离地。
喉咙被勒住，气上不来。我拼命挣扎，可身体不是我的。那感觉太真了，肺像要炸开，眼球充血。
“我不是她！”我吼出来，声音劈了。
头一偏，撞向旁边的墙。剧痛炸开，幻象裂了条缝。我趁机把发簪甩出去，可它没落地，悬在半空，嗡嗡震动。
寒气从子宫往上冲，像有人拿冰锥往里凿。腹中那东西动了，一下一下，像心跳，又像……笑。
我跪倒，手撑在地上，指尖碰到湿泥。抬头看，四周变了。
墙面全是抓痕，深的浅的，纵横交错。地面渗出黑水，一圈一圈往外扩，围成个圆。圆里有九个坑，八个已经填了暗红，第九个，正对着我膝盖的位置，缓缓凹下去。
“不……不是我……”我喘着，牙齿打颤。
“就是你。”声音从发簪里传出来，“你姓沈，你碰了镯子，你就是第九个。”
我摇头，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替身……”我撑着地想站起来，可四肢发软，根本使不上力。
“替身？”那声音笑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奶奶藏了三十年，可她藏不住血脉。你生下来那天，莲纹就显了。你就是为这一天活的。”
我猛地一颤。
奶奶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别碰带莲纹的玉，尤其是红的。那东西……认人。”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那你告诉我……”我喘着，“第八个是谁？她死了吗？”
发簪嗡了一下。
“她没死透。”声音低下来，“她逃了。可逃不掉的。怨气缠身，活不过三个月。她现在……在等你。”
等我？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接？”我嘶喊，“我不想要这个！”
“你不想要？”那声音冷了，“可你已经接了。从你戴上手套碰第一块古玉那天起，从你走进这间店那天起，从你生下来那天起——你就逃不掉。”
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往我嘴里、鼻子里钻。意识开始碎，记忆乱了。我看见丈夫的脸，小妾的脸，可他们慢慢变成了墨玄，变成了江临渊。
“我是沈清璃……”我喃喃，“我不是沈婉……我不是容器……”
腹中那东西又动了，这次更狠，像要破出来。
我摸到发簪，还在地上震。手指一寸寸挪过去，疼得像被火燎。
“你杀了她们……”我咬着牙，“你用她们的命养这个东西……”
“她们自愿。”声音平静，“她们恨，她们怨，她们想报仇。我给她们机会。你也一样。”
“放屁！”我猛地抓起发簪，刺向自己掌心。
血喷出来，溅在第九个坑上。
坑底亮了一下，红光转瞬即逝。
我听见一声尖啸，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从我脑子里炸开。发簪掉在地上，黑雾散了点。
可那声音还在。
“第八个……还没死透……”
我撑着墙想站起来，可膝盖一软，又跪下。
掌心的血不停流，滴在坑里。第九个坑又亮了一瞬，随即彻底暗了。
我喘着，视线模糊。最后一丝清醒在提醒我：第八个逃了，但她活不长。她身上一定也有痕迹，像我这样的胎记，像这样的黑线。
她可能还在找人。
也可能……在找我。
我摸出手机，想记下这段话，可手指抖得按不了键。屏幕反光，照出我的脸。
嘴唇发青，眼窝深陷，额角全是冷汗。左手腕的胎记已经退了点，可那道黑线还留在皮肤上，像烙印。
我把它拍下来，存进加密文件夹，命名：第八人线索。
然后把手机塞回包里。
得回去。得查老教区拆迁名单，查最近三个月失踪的女性，姓沈的，有精神问题或自杀未遂记录的。
我撑着墙站起来，腿还在抖。发簪我捡起来，用油纸包好，塞进内袋。
刚迈一步，胎记又烫了。
不是黑的。
是红的。
莲花的轮廓在皮肤下浮现，像被点燃。
我低头看掌心的伤口，血还在流，可血滴落地时，第九个坑又闪了一下。
不是幻觉。
它在回应我。
我盯着那坑，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你想要什么？”
没有回答。
只有风从破墙洞灌进来，吹得发簪轻响。
我转身往外走，脚步虚浮。
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第九个坑，又凹深了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