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觉。
它在等我流干最后一滴血。
我想把发簪捡起来,可手指刚碰到油纸,耳边就响起了那个声音——“你就是第九个”。不止一个女人在说话,她们的声音叠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像要把我碾碎。
我咬牙往后缩,背抵着冰冷的砖墙,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腹中那东西又动了,这次不是笑,是饿。它在吸,吸那些从坑里冒出来的黑气,吸我身上残存的力气。
我快撑不住了。
意识开始断片,眼前一阵阵发红,喉咙发紧,好像真有绳子勒上来。我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地底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雷,也不是地震。那声音低得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压。整间破厕的水泥地突然裂开,蛛网一样的金纹从我脚边炸开,朝四周蔓延。
下一秒,一个人影从地下冲了出来。
墨玄。
他没说话,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抬手就是一道金光。那光像刀,劈开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直直斩向半空中还在震动的发簪。
“铮——”
一声脆响,发簪断成两截,落地时还在颤。
黑雾瞬间翻滚起来,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女人形,朝墨玄扑过去。她没有脸,只有长长的黑发和一双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嘴里发出尖利的啸叫。
墨玄冷哼一声,眼睛变了。暗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竖线,整个人的气息陡然拔高,像一座山压下来。那怨灵刚扑到他面前,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开,黑雾炸散,又聚,再散。
他并指为剑,指尖金光暴涨,凝出一片龙鳞虚影,挥手一斩。
“散。”
两个字落下,怨灵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叫,彻底化成灰烬,随风飘散。
我瘫在地上,喘得像条离水的鱼。眼前发花,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胸口闷得要炸开。可就在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我看见墨玄低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不是冷,也不是怒。
是惊。
他盯着我的腹部,眉头猛地一拧。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整个人僵住。
左手腕的胎记还在,但颜色变了。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黑,而是红得发烫,像烧红的烙铁,莲花的纹路在皮肤下微微起伏,仿佛有心跳。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它在吃。
那些散在空气里的黑气,正一点点被吸进我的身体,顺着血管往子宫的位置流。那东西在里面动得更欢了,一下一下,像是吃饱了在笑。
墨玄蹲下来,伸手按住我手腕。
一股凉意顺着他指尖传来,黑线开始退,一寸一寸缩回手腕。可那红莲胎记还在跳,怎么压都不停。
“你疯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子刮耳膜,“这些怨气是祭品,你碰一次,它就壮一分。”
我没力气反驳,嘴唇动了动,只挤出几个字:“我……没想……”
“你不想?”他打断我,眼神冷得能冻住火,“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它会主动吸?为什么它认你?”
我愣住。
他盯着我,像是在看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它不是在等你死。”他声音更低,“它在等你活,等你把它养大。”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忽然伸手,把我从地上捞起来。动作不算轻,可也没粗暴到伤人。我靠在他怀里,闻到一股冷冽的金石味,混着点檀香,莫名让人安心。
可这安心只持续了一秒。
他抱着我往外走,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地脉上。我勉强撑开眼皮,看见他侧脸绷得很紧,眼神盯着前方,却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哑着嗓子问。
“地脉动了。”他说,“你这儿一吸气,整条龙脊都震了。”
我不懂。
他也不解释,只冷冷道:“以后别碰这种东西。再碰一次,我不一定来得及。”
我闭了闭眼,想说点什么,可腹中那东西又动了一下,疼得我抽气。
墨玄察觉到了,脚步顿了顿。
“它在长。”他声音沉下去,“比我想的快。”
我没吭声。
他低头看我,忽然问:“你奶奶……是不是也这样?”
我猛地抬头,撞上他那双暗金的眼睛。
他怎么会知道?
可他没等我回答,就移开了视线。
“她要是真想保你,就不该让你碰玉。”他说,“更不该让你开那家店。”
我心头一震。
他抱着我走到巷口,外面路灯刚亮,昏黄的光洒下来,照在他肩上。我看见他袖口裂了一道口子,露出的手背上有几道抓痕,正缓缓愈合。
是刚才那怨灵留下的?
“你受伤了。”我下意识说。
他嗤了声:“它伤不了我。”
“可你还是来了。”
他脚步一顿,低头看我,眼神复杂得看不懂。
“你以为我是为了救你?”他声音冷下来,“我是为了它别在这儿炸开,毁了地脉节点。”
我喉咙一堵。
他说得对。他不是来救我的。他是来止损的。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来了。
我靠在他怀里,手慢慢攥紧。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可血不再往地上滴了。我把它悄悄按在衣角,压住。
走到旧宅门口,他把我放下。我没站稳,膝盖一软,他伸手扶了把,又立刻松开。
“回去。”他说,“锁门,别开灯,别碰任何带纹的玉器。”
我点点头,手摸到门把手。
“还有。”他忽然开口,“你今天看见的那些坑……不是幻觉。”
我回头。
“九个位置,八个填了,最后一个是你。”他盯着我,“它在等你站进去,自愿的。”
我手指一僵。
“你要是不想进去,”他声音低下去,“就别再往这种地方跑。否则下次,我不保证能打断仪式。”
我张了张嘴,想问“仪式”是什么,可他转身就走,背影很快融进夜色。
我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才挪进屋。
反手锁门,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
腹中那东西安静了。
可我知道,它没睡。
它在等。
我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血痕,又摸了摸手腕。红莲胎记还在,但颜色淡了些,像退潮后的印记。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相册。
那张照片还在——第九个坑,凹下去的位置,正对着我的膝盖。
我放大,手指停在屏幕上。
坑底的泥土里,有一道极细的金痕,像是被什么划过。
我盯着那道痕,心跳慢慢加快。
不是自然形成的。
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