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不知哪个草丛里藏着的夏虫,在有一声没一声地鸣叫。
凌寒站在破碎的玻璃窗前回眸,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入他的视线。
这条蛇今晚过于让我惊诧。他的冷漠,他的强势,既陌生,又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复杂的心绪哽在胸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抠着木椅坐垫的边缘,偏过头错开他的目光。
凌寒眼中的冷意已经散去,又恢复了那副寡淡的模样。他反手施了个小法术,指间火红的狐尾化作光点隐去,连掌心的血迹也消失无踪,整只手洁白得如同润泽的冷玉。
见我又一次躲开他的视线,他迈步走向床边,随意解开几颗衬衫纽扣,另一只手隔空向我伸来:“过来。”
若是平时,我或许会乖乖走过去,但今天,偏偏不想。
于是装作没听见,保持着侧对他的姿势,头也不抬。
凌寒见我不理,微微挑眉,起身信步踱到我面前。一只手闲散地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轻揉我凌乱的发顶:“怎么,还在生气?”
我甩开他的手,别开脸不看他,也不说话。
一双手忽然穿过我的腰间,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让我一惊,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双腿也缠上他精瘦的腰,像只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
“你……!”无处可躲的我被迫注视那双桃花眼,正好撞见他眼底那抹轻浅的笑意,心底才压下去的无名火又隐隐冒了上来。
凌寒单手托住我,另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垂眸在我唇上落下一吻,低声道:“好了,不是夺了她一条尾巴替你出气了么?”
“替我出气?”我蹙眉看他,“你确定不是为了后山的事,亦或……为了你自己?”
凌寒极轻地勾唇,眉间漫不经心:“都有。”
他承认得倒痛快,连编个谎话哄我都不屑。
“那你又何必这样说。”我松开他的脖子,环抱起手臂,“筹码和交易而已,我对你来说不也是这样么?所以你明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却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如果我告诉你今晚有人要来找你麻烦,甚至威胁你的性命,你知道了就不会害怕,不会被袭击了么?”凌寒静静看着我,目光平静,“告诉你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实。而我,也不可能一直守着你。”
这些话太过直白,连个弯都不拐。明明差点被杀的人是我,此刻理亏的倒像成了我。
其实我不能否认他说的有道理。即便他提前告知,玉芝还是会奉命潜入,若我表现得过于防备,反而会引起她的疑心,我也不会有近身反击的机会。
至于最后那句话……更是真实得刺骨。
我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应,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温怒的心也逐渐平静,重新趴回他肩头。
凌寒察觉我软化,眼里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托着我走到书桌旁取出碘伏和棉签,又回到床边。
我看他只拿了碘伏,小声提醒:“旁边抽屉里还有红花油。”
他抬睫瞥我一眼,嗓音沉淡:“红花油是跌打药,不治开放性创伤。”
“………”这条蛇懂的还真多。我抿抿嘴,默默趴好。
他让我背对着他坐在腿上,轻轻撩起我的衣服,用沾了碘伏的棉签小心清理背后的伤口,“之前说要教你我的规矩,今晚便是第一条。”
“什么?”碘伏沾上伤口的刺痛让我一颤,没听清他的话。
凌寒丢掉染血的棉签,又取了一根新的蘸取药水:“冷月,记住,无论何时,你能全心信任的,只有你自己。”
所以他的规矩,不是我胡思乱想的那样?我微微一怔,连疼痛都忘了。
“比如现在。”他手上稍一用力,棉签压在我的伤口上,“你这样把后背暴露给我,不怕我伤害你么?”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惊呼一声,差点弹起来。我捂着肩膀夺过棉签,嘴硬道:“不一样!我知道你和后山那些孽障不同,你不会伤害我。”
“是么?那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你不也生气了?”凌寒挑眉,语气依旧平淡,“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二点,不要过度依赖任何人,哪怕是我。”
我的心像一颗被抛入大海的石子,沉沉下坠。
我一直知道这条蛇并非温柔体贴、可以谈情说爱之人,却不能否认,无论是在处理事情还是日常生活中,甚至遇到危险时,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要依赖他。
不对,不该这样。
且不说我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眼下我们的相处只是基于一个约定。若某天出现了更让他感兴趣的人或事,他还会这样护着我、对我好么?
答案未知,但他话中的道理,再明白不过。
“我知道了。”我咬唇转身,不再看那张总是惑人心魄的脸。
仿佛这样,就能将我和他之间的界限划得更分明些。
凌寒不再说话,安静地为我清理完背上的五道爪印,然后靠上床头,让我躺进他怀里。掌心蕴满柔和的灵力,轻轻覆上我的背。
清凉温和的灵力渗透伤口,驱散了所有灼痛与不适。我闭上眼,抱紧自己突然变得坚硬的心,慢慢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背上的伤已经痊愈。
满屋狼藉已被收拾干净,破碎的窗户也焕然一新。
凌寒比我起得早,我睁眼时见他坐在对面椅上,手中拿着那件被我甩出来的白衬衫。
听到动静,他偏头看来,抖开衬衫,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我身上:“这件衣服,怎么在这儿?”
我穿鞋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昨天洗澡拿错了。”
说着故作镇定地走到他身边,拿起发圈绑头发。
“是么。”凌寒揽过我的腰将我拉到他腿上,手顺着我的大腿缓缓上滑,“既然拿出来了,不如穿给我看看?”
我正咬着皮筋拢头发,闻言一愣,扭头瞪圆了眼,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这条蛇果然正经不了多久……一大早就这样!
正要开口揶揄,房门忽然被敲响。
我慌忙从他腿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谁、谁呀?”
门外沉默片刻,响起冷颜冷淡的声音:“出来。村长来了,点名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