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火儿体内的火，在赵阎王那句“小娘子可以留下”的瞬间，便已燎原。
李不凡没有拦她，只是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院中那个还在对着枯树比划的疯道士。
下一瞬，赵火儿动了。
没有江湖人动手前的狠话，只有一个清脆的“锵”声。
桌上的碗筷被一股劲风扫落在地，她的身影如一头猎食的雌豹，贴着地面扑向赵阎王，手中短刀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直取对方持刀的手腕。
快，狠，准。
这是她从运河上无数次血腥械斗中磨砺出的杀人技。
然而，那满脸横肉的赵阎王竟不是草包。他怪笑一声，手腕一抖，腰间的牛耳尖刀并未出鞘，反倒是袖口里“哗啦”一声，窜出一条乌黑的铁鞭！
铁鞭如蛇，鞭梢带着破风的尖啸，精准地缠向赵火儿的短刀。
“铛！”
一声脆响，赵火儿只觉手腕一麻，短刀几乎脱手。那铁鞭材质诡异，柔中带刚，竟将她凌厉的刀势尽数化解，还带着一股阴柔的缠劲，让她后续的发力都变得滞涩。
一寸短，一寸险。
赵火儿的功夫，全在近身搏杀的爆发力上，可对方一条长鞭舞得水泼不进，将她死死拦在三尺之外。
其余的地痞见状，怪叫着一拥而上。
赵火儿眼神一寒，不退反进，身形滴溜一转，避开长鞭，硬生生撞进一个地痞的怀里。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咔嚓”一声，肋骨已被她用手肘撞碎，软软地倒了下去。
可她刚解决一人，后背便挨了重重一记闷棍，脚下一个踉跄。
双拳难敌四手。
赵阎王的长鞭更是如跗骨之蛆，总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从最刁钻的角度袭来，逼得她手忙脚乱。
赵火儿越打越是心惊，也越打越是憋屈。她一身引以为傲的爆发力和速度，竟被对方的兵刃克制得死死的，有力使不出。
“小娘们还挺辣！”赵阎王狞笑着，鞭法愈发狠毒，“等爷把你手脚打断，看你还怎么横！”
鞭影一闪，直取赵火儿的面门。
这一鞭又快又急，赵火儿刚挡开两根捅向腰眼的木棍，已是避无可避。她银牙一咬，竟是准备硬挨这一记，也要先废掉身前一人的双腿。
这是以伤换命的打法！
李不凡的眉头皱了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飘了过来。
正是那个疯道士。
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那套古怪的剑法，手里也捏着一根油腻腻的筷子，就这么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了战圈之中。
只见他手腕轻抬，筷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点在了那条抽向赵火儿的铁鞭鞭身上。
“叮。”
一声轻响，仿佛只是蜻蜓点水。
可那势大力沉、破风呼啸的铁鞭，却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瞬间软了下来，鞭梢一荡，竟倒卷而回，“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赵阎王自己的脸上！
“嗷！”
赵阎王惨叫一声，脸上立刻多了一道血印，整个人都懵了。
他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那疯道士却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歪着头，一双浑浊又透着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气喘吁吁的赵火儿。
剩下的地痞们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住了，一时间竟不敢再上前。
赵阎王捂着脸，又惊又怒：“你这疯……”
他话未说完，那疯道士的身影忽然在他眼前一花。
赵阎王只觉手腕一凉，低头看去，自己紧握着的鞭柄，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疯道士拿着铁鞭，在手里掂了掂，摇了摇头，随手一扔，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赵阎王。
那一刻，他身上疯癫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胆俱寒的森然杀意。
赵阎王被那眼神一看，只觉得像是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从头皮麻到了脚底，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长饶命！神仙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疯道士却没理他，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赵火儿，嘴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哝声，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惋惜。
“明明怀玉其身，却不会使用……可惜，可惜。”
说罢，他摇摇晃晃地转身，也不见他如何迈步，身影几个飘忽，便融入了驿站外的夜色之中，再无踪迹。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不凡站起身，将几枚铜钱丢在桌上，走到兀自发愣的赵火儿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走。”
赵火儿猛地回过神，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赵阎王和那群吓破了胆的地痞，又望向疯道士消失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迷茫。
怀玉其身？不会使用？
那老道是什么意思？
还有刚才那一筷子，明明看着轻飘飘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道？
这完全颠覆了她对武学的认知。
“想什么呢？等着他们叫人回来报复吗？”李不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火儿一个激灵，立刻明白过来。她不再多问，跟着李不凡牵过马，迅速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两人连夜赶路，专挑小径而行。
谁知天公不作美，刚出山坳不久，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起初还能勉强前行，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暴雨便倾盆而下，夜路上泥泞不堪，伸手不见五指。
“前面好像有个破庙！”赵火儿眼尖，指着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轮廓喊道。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了过去，果然是一座荒废许久的山神庙。庙门早就烂了，里面蛛网遍布，神像也塌了半边，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将马拴在门廊下，两人走进庙里，皆已成了落汤鸡。
南方的秋夜，一场雨便带走了所有的暑气，湿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人直打哆嗦。
李不凡从行囊里找出火折子，又在庙里寻了些干燥的木柴枯草，很快升起一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跳动，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也映照出两人狼狈的模样。
赵火儿的发梢滴着水，水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流过鼻梁，沾在长长的睫毛上。她身上的粗布衣衫紧紧贴着身体，将少女发育得极好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李不凡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移开了目光，耳朵有些发烫。
“把湿衣服脱下来烤烤吧，不然要生病的。”他背过身去，盯着那半边塌了的神像，声音听上去有些僵硬。
赵火儿“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看着李不凡宽阔而笔直的背影，心跳不知为何快了几拍。
黑暗中，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李不凡不敢回头，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杂乱的画面。
他强迫自己去思考刚才那个疯道士的武功，去复盘接下来的行程，可那些理性的思维，此刻却被篝火的噼啪声和身后的动静搅得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惊呼。
李不凡心中一紧，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想也没想便猛地转过身。
“怎么了？”
然后，他就愣住了。
赵火儿正半蹲在火堆旁，手里拿着刚脱下的外衫，身上只穿着一件被水浸透的白色中衣。那轻薄的衣料在火光下近乎透明，紧紧贴着少女的肌肤，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
她显然也没料到李不凡会突然回头，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脸上瞬间飞起两团红霞，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庙外是瓢泼大雨，庙内是跳动的篝火和死一般的寂静。
李不凡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想道歉，想转过身去，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赵火儿的惊慌只持续了一瞬，她看着李不凡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心底深处竟涌起一丝莫名的窃喜和……好笑。
她咬了咬下唇，非但没有遮掩，反而将手里的湿衣服往火堆边挪了挪，声音带着一丝雨后的沙哑，却又透着一股豁出去的蛮横：
“看什么看？”
“……好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