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凡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猛地转了回去,后背僵得像一块铁板。
好看吗?
何止是好看。
那被雨水打湿后紧贴着肌肤的薄薄中衣,在跳跃的火光下,勾勒出的弧度比他记忆中任何一张工程图纸都更惊心动魄。那份属于少女的、充满生命力的饱满与青涩,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一直以来用理性和算计构筑的坚固外壳。
空气里弥漫着湿衣服被烘烤的水汽,混杂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馨香。
李不凡的喉咙发干,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程序员,一个信奉逻辑与数据的现代人。两辈子加起来,他的人生里只有代码、项目、KPI,以及相亲桌上那些客气又疏离的对话。
至于男女之事,他贫瘠的知识储备,大都来自于硬盘里那些德艺双馨的“女老师”的教学影片。
可影片是平面的,此刻他身后的一切,却是立体的,是鲜活的,是带着温度和呼吸的。
他这才像第一次认识一般,惊觉赵火儿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平日里,她总是短褂束发,在泥水里打滚,在刀光中拼杀,一身的江湖煞气掩盖了她作为女子的所有特质。他习惯了将她看作一柄锋利的刀,一个忠诚的护法,一个重要的棋子。
却独独忘了,她也是个年方十八的姑娘。
十八岁……
这个数字让李不凡的脑子里警铃大作。在他那个时代,这是要被请去喝茶的年纪,是犯罪。
可随即,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这里是大元,人均寿命不过三四十岁,女子十三四岁嫁人是常态。十八岁,已经是旁人眼中的“老姑娘”了……
呸!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不凡在心中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口,强行将脑子里那些打了马赛克的画面清除出去。
他这番天人交战,身后的赵火儿却没能看透。
她见李不凡像个木头桩子一样背对着自己,半天没个动静,脸上那阵滚烫的热度也渐渐退了下去。她那句脱口而出的、带着七分蛮横三分试探的问话,没得到回应,反倒让她自己觉得有些无趣。
她撇了撇嘴,将湿透的外衫和中衣用树枝撑着,小心地架在火堆旁,然后从行囊里翻出自己的备用衣物,悉悉索索地穿上。
布料摩擦的声音终于停下。
“喂,转过来吧。”赵火儿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亮,只是细听之下,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李不凡这才如蒙大赦,缓缓转过身。
赵火儿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爽的青色布衣,正盘腿坐在火堆对面,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面,一双杏眼在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
刚才那令人心旌摇曳的画面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可李不凡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今天那个疯道士……”赵火儿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他说什么‘怀玉其身,却不会使用’,什么意思?”
提到正事,李不凡脑中的混乱思绪总算被压了下去。他沉吟片刻,道:“还记得在燕云,苍松道人怎么说你的吗?”
赵火儿一愣,随即想了起来:“他说我是……‘剑胎’?”
“对,剑胎。”李不凡的眼神变得深邃,“栖云子不是也提到过吗,这肯定是一种极其特殊的体质。”
他看着赵火儿,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那个疯道士,虽然疯疯癫癫,但那一手功夫,深不可测。他能一眼看出你的不凡,说明他绝非寻常人物。他的话,和苍松道人的评价,可以相互印证。”
“怀玉其身,你就是那块绝世的美玉。不会使用,是说你空有这份天赋,却不得其法。”
赵火儿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脸上满是苦恼和不甘。
“我就是不明白!”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燕云大会的擂台上,我好像真的……真的能看见。不是用眼睛,就是一种感觉。那个鞑子冲过来时,我能‘看’到他力量的走向,像一条红色的线,我只要把刀送到那条线上最薄弱的地方,就能轻易地把它斩断。”
她努力地回忆着,描述着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受。
“可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一次都没有!”她懊恼地用拳头捶了一下地面,“今天跟那个什么赵阎王打,我憋着一肚子火,就想着能再找到那种感觉,可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通乱打,憋屈死了!”
李不凡静静地听着。
他明白了。
赵火儿的天赋,就像是一台拥有顶级CPU和GPU的超级计算机,但操作系统却是最原始的DOS,甚至连驱动程序都没装。她在燕云大会上,是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地运行了一个超频程序,体验到了巅峰性能。
但她不知道如何主动开启那个程序。
而那个疯道士,还有苍松道人,他们就像是知道如何编写驱动的顶级程序员。
“那个疯道士,他用一根筷子,就破了赵阎王的长鞭。”赵火儿还在回想白天的战斗,眼神里全是震撼,“我看得清楚,他的筷子点上去,轻飘飘的,可那鞭子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软了下去。那不是蛮力……那是一种……巧劲?”
“不只是巧劲。”李不凡摇了摇头,纠正道,“那是对‘力’的理解,已经到了化境。他找到的,正是那条力量传递路径上,最脆弱的节点。所以才能以点破面,四两拨千斤。”
他尝试用用现代物理学知识去解析。
只不过,一个是宏观的物理规则,一个是微观的劲力法门。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那样?”赵火儿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对某种境界的渴望,那是一种纯粹的、对力量巅峰的向往。
“会有机会的。”李不凡安慰道,“栖云子师叔是道门活着的宝库,等我们回到大都,我会想办法帮你问清楚。这‘剑胎’到底该如何修炼。”
他的话似乎让赵火儿安心了不少。
庙内的谈话声渐渐停息,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庙外“哗啦啦”的雨声。
夜深了。
两人各自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草堆,和衣而卧。
李不凡枕着手臂,睁着眼睛看着庙顶的破洞。雨丝顺着洞口飘落,在火光的映照下,像一条条银线。
他的计划一环扣一环,从杭州到大都,从伯颜到龙虎山,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内。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将所有的人和事都量化为棋盘上的棋子。
可今天,他发现棋盘上出现了一个无法计算的变量。
他能算出漕帮的利益,能算出钱若水的野心,能算出伯颜的图谋,甚至能推演出龙虎山天师府的内斗格局。
但他算不出,当一个少女在火光下褪去湿衣时,会给自己的心跳带来怎样的频率变化。
他也算不出,当赵火儿问出那句“好看吗”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落荒而逃。
李不凡翻了个身,看向另一侧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赵火儿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似乎已经睡熟了。
他忽然意识到,此行最大的变数,或许不是龙虎山上那些未知的敌人,也不是朝堂中诡谲的风云。
而是身边这个,会哭会笑,会发脾气,也会在不经意间让他心乱如麻的……同伴。
这趟龙虎山之行,真的能像自己计划的那样顺利吗?
李不凡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一丝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