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拨开他的手掌，北修被迫收回灵力，银白色的光芒消散在掌心。他皱眉看向苏幕，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明明有效！”

苏幕按住胸口，噬心咒印的边缘已被破坏，但核心仍在。他微微喘息，声音低沉，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北修，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认真听。”

苏幕缓缓抬头，尽管眼纱遮住了他的视线，但北修仍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凝重，“你的灵丹，应该就是迫使我跳崖的人，一直想要的混沌灵丹。”

“混沌灵丹？”北修瞳孔微缩，“那是什么？”

“能容纳世间一切灵力，不受属性或者形式的影响，是最完美的能量体。”苏幕沉声道，“若六合台和荒主知道你的灵丹是混沌灵丹，你会面临意想不到的麻烦。”

北修沉默片刻，眉眼不动，突然笑出了声：“所以，你是怕我暴露？”

“是。”苏幕没有否认，“这几天我仔细研究了这个咒毒，上面有一个关联咒术，只要噬心咒被破，下咒的人就会知晓破解过程。换句话说，我们用了混沌之力，那么混沌灵丹就会暴露在他们眼前。”

北修盯着他，语气难得认真：“那你呢？这毒不解，你撑不了多久。”

“暂时封印就够了。”苏幕平静道，“等我们找到更稳妥的办法，再彻底解决它。”

“你确定...”北修有些迟疑，“它不会影响到你的寿元吗？”

“你应该问，怎么才能摆脱这个棘手的东西。”苏幕的语气开始泛起寒意。

“为什么？”北修疑惑，“它好好地待在我身体里，为什么要摆脱它？”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苏幕少见的有了怒气，“这颗灵丹是我的，这个麻烦也应该是我的。你又没有家族责任，你甚至都不是个人！凭什么要为了一个被你救下的人类承担被神秘组织追杀的风险？！”

遇见他到现在，这是北修第一次见识到苏幕发火。

事实上，别说他，从小在苏幕身边长大的苏黎都没见过。

就算当年被韩屹逼到形神俱灭，苏幕都没有这种烦躁无力的感觉。

那是他精心筹谋后的结果，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之中，他利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想要的一切，说是夙愿得偿都不为过。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还活着，他是苏家人。他带着这个命运抗争也好，腐烂也罢，都是他自己的事。唯独不能，将这一切转嫁给一个救过他性命的无辜树灵。

北修被他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苏幕自顾自地继续说，“等我有了眼睛，先看看能不能在不惊动下咒人的前提下把噬心咒解了。然后，我们再把身体换回来。就这么决定。”

此时的苏幕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情况，他需要时间来梳理信息，计划筹谋。

他说完这句话就想先离开，却被北修拉住。

“除非回到大荒，否则没了这个灵丹，我会死的”

在苏幕掩饰不住的震惊中，北修平静地说，“我的意思是，魂飞魄散的那种。”

“我在大荒呆了不知多少岁月，几乎与这方天地同寿，记忆里似乎也曾神游天外，看过沧海桑田。代价就是，近乎死亡的沉睡。现在，你将我真正的带出了那里，不过是替你承担一些风险而已，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

他说的话并没有安慰到苏幕，反而觉得事情愈发不可控。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他有些懊恼，“我们现在都不清楚这个灵丹会带来什么，且不说六合台和荒主，封家究竟想要做什么我都不知道。灵丹在我这，或许封伯伯还有所顾忌。若是被他知道在你身体里，他真想做什么，凭你我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

苏幕很发愁，六合台和荒主大概率都想要成神，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但是已知条件混沌灵丹是必需品。封伯伯不惜将亲生女儿伪装成能承载不同灵力的人，是为了阻止他们成神还是想借机窥探成神的手段都未可知。

混沌灵丹若是真的能吸收明晦之气成神，他不能用北修的命去赌封寻的想法。

所以无论如何，混沌灵丹都不能暴露。

“北修，你一定要记住，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暴露这个灵丹。”他的大脑转的飞快，“混沌灵丹能吸收所有力量，但是你之前用过空间中的木系灵力，也就是说，我们完全可以试试只输出一种灵力。这里的力量分布很平均，你现在就试试看。”

听他字里行间都在为自己打算，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北修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阿絮，你想成神吗？”

这个山谷内，灵气生生不息，流转有序。可此时此刻，好似一切都暂停下来，静待他的回应。

实际上北修问出口就后悔了。

成为一方神祗，谁会不想呢？

成神的关键在他身体里，而这身体原本就是苏幕的，他把身体和灵丹给了自己，换来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就算有一天他想要回去，那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北修挤出一个苏幕看不见的笑容，生硬地试图略过这个话题，“算了，我...”

“成神很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北修的心跌落谷底。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他真的说出来，北修依然控制不住的失落。

良久过后，他勉强打起精神，试图告诉苏幕，这个灵丹他随时可以拿走“那...”

然而，没等他将话说出口，苏幕又说

“但是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个抛下良知，不择手段。”

他透过眼纱看着北修，“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死过两次的人。两次，我都没有留任何遗憾。所以对我来说，死亡没那么难以接受。如果成为永恒不灭的神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放下我之前所有的坚持，我只会觉得，那是对我自己过往的背叛。”

很久很久之后，当北修回忆起这一天，依旧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

怦然心动，不能自已。

**

傍晚时分，封凌歌带着几人来到长秋殿。

厚重的大门打开后，封寻端坐在主位，魏阙翘着二郎腿坐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见众人进来，他笑眯眯地招手：“来来来，让我看看这位‘故人之后’。”

几人跟封寻见礼后，封凌歌扶着苏幕走到他面前，魏阙的目光在苏幕身上扫了一圈，啧啧称奇：“灵植身骨，太岁血肉……小子，你这身体可不简单啊。”

苏幕微微一笑：“前辈言重了。”

他客套完递过去一个玉盒，魏阙哼了一声，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一株泛着幽蓝光芒的灵草：“灵犀草有了，千年寒玉在这儿——”他指了指案几上的一块冰晶，一脸谄媚地看着封寻，“就差...”

封寻斜眼看他，魏阙不为所动，眼巴巴地又看向封凌歌。

封凌歌二话不说，指尖在腕上一划，一滴赤金色的血珠浮现在空中，炽热的气息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魏阙眼睛一亮，连忙用灵力将那滴血引入玉盒：“好！好！不愧是朱雀血脉！”

他搓了搓手，看向苏幕：“躺下吧，老夫这就给你换眼睛。”

苏幕依言躺下，北修站在一旁，神色紧绷。魏阙瞥了他一眼，调侃道：“小家伙，老夫的手艺可是天下无双。”

北修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脸上写满了怀疑。

魏阙哈哈大笑：“有意思！”

他不再多言，双手结印，灵犀草和千年寒玉悬浮而起，与凤凰真血和他们在秘境找到的眼睛融合，化作一团莹润的光团。魏阙指尖轻点，光团缓缓飘向苏幕的眼部，一点点渗入他的皮肤。

魏阙指尖凝聚灵光，即将成为眼睛的光球缓缓悬浮至苏幕眼前三寸之处。“小子，接下来会有点疼。”他咧了咧嘴，“你这身骨虽然也有血脉，但眼窍连通神魂——”

话音未落，光球突然分裂成千万缕金红色丝线，如同活物般扎向苏幕空洞的眼眶！

“呃——！”苏幕猛地绷直脊背，手指瞬间抠进床沿。木屑刺入掌心，鲜血顺着腕骨滴落，却在触及地面的刹那被蒸发出嘶嘶白气——那是从他眼眶中溢出的灼热灵力。

眼看着他这样，封凌歌的朱雀神火不受控制地逸散，死死盯着魏阙：“怎么会这样？！”

“涅槃之力在排斥太岁血肉。”魏阙额头渗出冷汗，原本嬉笑的表情彻底消失。光丝在苏幕眼眶中疯狂扭动，每一次搅动都带出汩汩淡金色液体——那是被灼烧的神树汁液。“小子，若撑不住就喊停！”

苏幕的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唇边的闷哼，片刻后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低吟，“继续！”

“混账！”北修突然暴起，翠绿色的灵力化作荆棘直指魏阙咽喉，“你管这叫‘有点疼’？”

别人或许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北修能。

他们眼中的金色液体，就是苏幕这身血脉的本源，他现在经历的，对寻常人来说就是剔骨削肉！

“北修”封寻挥手将灵力荆棘化成了碎片，“冷静点！”

灵力颓然消散，北修看着他退后两步，狠狠踹翻了青铜灯架。

“继续，别停。”苏幕主动仰起脸迎向光丝。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是——当光丝穿透眼窝深处的瞬间，他太阳穴暴起的青筋下，隐约浮现出七道锁链状的黑纹。

“七煞锁魂的反噬？！”封寻大惊，“这咒术居然还有力量侵蚀灵魂？”

魏阙的术法出现了明显的停滞。老人浑浊的瞳孔骤缩，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苏幕：“小娃娃，你这身体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阿黎，用‘皓月净化’”封寻没理会他，招呼苏黎使用光系高级净化灵技，自己则是拿出一张明心琉璃咒悬于苏幕的头顶。

苏黎不敢耽搁，配合着他的咒术试图净化七煞锁魂的残余力量。

魏阙不敢妄动，控制着光丝不再进入眼眶中。

苏幕突然低笑起来，他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抚上自己痉挛的眼部肌肉，突然隔空牵引着光丝强制按进了眼眶里。

“小子你疯了？！”

他石破天惊的举动让魏阙脸色剧变，手中法诀只好跟着加速。光丝暴闪，终于彻底没入苏幕眼眶！

与此同时，符咒没压制住的七煞锁魂残留的咒印轰然逸散，扩散出的力量让魏阙猝不及防地掀翻在地，封寻也只能勉强构筑了一个灵力屏障罩住了封凌歌几人。

而床上的苏幕则彻底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