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夜风吹得帐帘猎猎作响，烛火在案上摇曳，将舆图上“海堤”二字映得忽明忽暗。
三天的期限已剩最后一个时辰，帐内的气氛凝重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
“还是我去。”林峰突然开口，她攥着剑柄，指节泛白，软甲上未擦净的血痂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光，“我熟军务，应变快，就算被发现，也能撑到你们接应。”
“不行。”我立刻摇头，指了指帐外巡逻的士兵，“你是主帅，一旦你被俘，军心必乱，这半个月的战果就全白费了。望海城没拿下事小，士兵们没了主心骨，才是真的完了。”
“那你去？”林峰挑眉看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反驳，“海龙洲的人对你忌惮得很，你炼体的气血波动虽不似灵力明显，可他们见过你单打金丹修士的手段，只要你靠近城墙，肯定会被重点盯着，风险比我还大。”
我语塞，她说得没错。上次奇袭擒龙飞飞，我的身手已经被海龙洲的修士记在心里，再想悄悄潜入，难如登天。
帐内陷入沉默，烛火“噼啪”一声，爆起个火星。突然，林峰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庆生”身上，眼神亮了亮：“让庆生去。”
“不行！”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伸手将“庆生”往身后拉了拉，“他……他去太危险。”
我没敢说真正的理由，我怕海堤里的阴寒之气刺激到本就虚弱的庆生的身体，更怕潜入时暴露他体内的剑灵，上次海龙洲龙玄抢夺佑生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不能将庆生再次至于险境。
这具身体是庆生的，我不能让它冒半点风险。
“落师父，我可以。”
“庆生”却从身后走出来，黑眸里满是坚定，他往前一步，竟对着我单膝跪下，双手垂在身侧，“我速度快，能避开探查，而且……我能护好自己。为主……为落师父分担，是我该做的。”
我之前告诉他不用叫我主人，他却只是当着外人叫我落师父，私下里还是叫我主人。
忠诚又倔强至此，很像之前的我。
他的膝盖刚碰到地面，我就急忙伸手将他扶起来，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臂，心里又气又无可奈何：“你三天两头跪我，我都要被你折寿折完了。”
“庆生不敢。”他被我扶起来后，垂着头回应。
我只能攥紧他的手腕，沉声道：“总之你不能去，你的身体受不住。”
“你们别争了！”林峰突然拍了下桌案，烛火晃得更厉害，“实在不行就我去。再拖下去，三王子就……”
她的话没说完，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斥候掀帘而入，手里举着一封染了尘土的信，声音带着喘息：“林将军！落小仙师！洲主的手信！加急送过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揪，李墨鱼的回信终于到了。
林峰几乎是抢过信，指尖颤抖着拆开火漆，展开信纸时，我看到她的脸色瞬间变了，从急切变成凝重，又从凝重变成苍白，连握着信纸的手都在抖。
“怎么了？”我急忙凑过去，她没说话，只是将信纸递给我，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自己看。”
信纸是用桑榆洲特制的竹纸写的，边角被风吹得卷了毛，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几处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血。
显然，李墨鱼是强撑着病体写的，甚至可能写的时候还在咳血。
我逐字逐句地读，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泉生、林峰亲启：
吾卧病榻半月，闻望海战事，夜不能寐。今接汝等急报，知春盛陷敌营，龙玄以其要挟，欲换城池与龙飞飞。
吾知汝等两难，春盛乃桑榆所剩唯一王子，骨肉之情，吾怎会不痛？然桑榆洲非吾李氏一家之洲，乃千万百姓之洲也。
自海龙洲来犯，多少将士埋骨沙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若为春盛一人，弃数座城池，退至禾安关，他日龙玄卷土重来，桑榆百姓又将何去何从？
吾字泣血，望卿等明鉴：救春盛，乃吾私心；保桑榆，乃汝等公责。若能两全，吾必以王室珍宝谢之；若不能……切勿以春盛之命，换桑榆之危。汝等当弃私念，全力攻城，杀尽贼人，护我桑榆百姓周全。
吾身体日衰，恐难见战事落幕。桑榆安危，便托付于卿等。勿负百姓，勿负桑榆。
李墨鱼 绝笔”
最后两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墨痕深透纸背，旁边的血印也更浓，像是写的时候，一口血喷在了纸上。
我捏着信纸，指腹蹭过那些血印，心里又酸又热。
李墨鱼一生病重，却始终记得“桑榆乃百姓之桑榆”，这份大义，比任何军令都更让人动容。
之前的纠结、顾虑，在这封泣血手信前，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我们不仅要救李春盛，更要守住城池，守住千万百姓的希望。
“洲主……”林峰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别过头，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再转过来时，眼底的悲痛已变成决绝，“他说得对，我们不能退。三王子要救，望海城也要拿。”
我点头，将信纸叠好，贴身收好，这不仅是李墨鱼的嘱托，更是我们接下来的战令。
我看向“庆生”，他也看着我，黑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执拗，多了几分理解。
“海堤的计划，还是让庆生去吧。”我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同时从怀里掏出一瓶驱寒膏，塞进他手里，“这是周老先生给的，你涂在关节处，能挡些寒气。我和林峰会在城外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从海堤潜入，找到三王子后，用这个信号弹通知我们。”
我递给他一枚红色的信号弹，这是从赤水城的粮仓里找到的，能在夜里燃出醒目的红光。
“庆生”接过驱寒膏和信号弹，用力点头：“落师父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三王子。”
在他临走前，
林峰走到舆图前，用手指在海堤和城门之间画了条线：“我会派五十名精兵，在海堤出口附近的破庙里接应你们。佯攻会在子时开始，到时候城门处的守卫会被吸引过来，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潜入和寻找。”
“庆生”了然后，转身要走，我不放心，还是抓住他，再次低声仔细叮嘱道：“不要暴露身份，不要将自己置于险境。”
“庆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在烛火的映照下，有我看不懂的明亮。他轻声道：“放心。”
庆生走后，子时的梆子声很快响起，属于望海城的决战，将在今夜，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