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小薇的怨气散尽,那间喜庆与绝望交织的新房终于归于死寂,只留下周伟失魂落魄的哽咽和满室狼藉。
南良拎着空酒壶,打着哈欠,一副戏已看完,兴致阑珊的模样,率先晃出了门。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瘫软在地的男人,心中并无多少同情,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背叛的苦果,终须自尝。
回到我那勉强算是“清净”了的出租屋,修补墙洞的工程尚未开始,另一种更为诡异,带有现代冰冷气息的恐怖,却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座城市的角落。
起初,只是在本地新闻的犄角旮旯里,看到几则语焉不详的短讯:
某某小区居民深夜接到奇怪电话,对方沉默不语,只有杂音,其后数日精神萎靡;
某某公司职员接到已故同事号码来电,惊吓过度入院…这类都市怪谈本就层出不穷,大多归于恶作剧或心理作用,很快便沉没在信息洪流中。
但赎梦者的灵觉,让我对此类事件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尤其是当阴司系统内,开始零星出现几条标记为“异常信号干扰”、“低语级怨念扩散”的自动日志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悄然升起。
直到陈姐的出现。
陈姐是我租住这片老区的居委会干事,为人热心泼辣,平时对我这个沉默寡言的租客也算多有照拂。
那天下午,她敲开我的门,脸色却不像往常那般红润,而是透着一股灰败的憔悴,眼袋深重,眼神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小祁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她搓着手,语气有些犹豫,又带着点急切,“听说…听说你懂点…那种事情?”
我心中微动,请她进屋:“陈姐,有事慢慢说。”
她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眼神飘忽:“就是我,我前几天晚上,接到个电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是我妈打来的,可是…可是我妈她…三年前就去世了啊!”
她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号码!号码就是我妈生前用的那个!我一开始以为是骗子,或者谁搞恶作剧,可是,可是接起来以后,那边没人说话,就只有,只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我追问。
“像是…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哭,又像是信号不好的电流杂音,滋滋啦啦的,但听着听着,又觉得那杂音里面,好像有人在喘气,很慢,很重…”陈姐的脸上血色尽褪。
“我吓得赶紧挂了电话,结果第二天晚上,又打来了!还是那个号码!还是那种声音!”
“你接了几次?”
“三…三次…”陈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不敢接了,可它老是响,后来我问了隔壁楼的老王,他前几天也接到了死了好几年老伴的电话!情况跟我一模一样!”
“还有小卖部的张姨,她昨天早上没开门,大家觉得不对劲,找开门进去才发现,人没了!就在电话机旁边躺着!医生说是突发心梗…”
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小祁,这不对劲!太邪门了!我们都接到那种电话了!张姨她…她接的次数最多…你说,下一个会不会是…”
她没敢说下去,但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
七日!我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数字,接听次数越多,死亡来得越快?张姨的死,是意外,还是某种诅咒的应验?
送走几乎崩溃的陈姐,我立刻通过赎梦者的权限调取了近期本区域的非正常死亡报告。
果然,不止张姨一例!短短一周内,竟有四五起类似的,看似自然却透着蹊跷的猝死事件,死者生前都曾向亲友提及接到过已故之人的来电,且精神状态急剧下滑。
这不是孤立的灵异事件,而是有规律的,扩散性的攻击!
我尝试追踪陈姐提供的那个已故母亲的号码,阴司系统反馈的结果令人心惊。
该号码对应的通讯基站信号源,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空洞”状态,仿佛信号并非来自阳间任何一个正常的发射塔,而是从某个规则的“缝隙”中泄漏出来的。
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当我集中灵觉去感知陈姐身上残留的微弱气息时,除了那被死亡惊吓带来的恐惧之外,还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冰冷的“剥离感”。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通过那通电话,悄无声息地窃取了她一部分的生命力,或者说阳气。
这不是普通的鬼魂作祟,鬼魂骚扰活人,多为执念驱使,或求香火,或求申冤,或单纯泄怨。
但这种通过现代通讯手段,精准投放恐惧,并系统性窃取生机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有组织的高效“收割”!
脑海中,南良那带着嘲弄的话语再次响起:“聻王那老家伙最爱的零嘴…”
聻!
唯有这种鬼死之后所化,以怨气负能量为食的更高阶邪物,才会用这种冰冷而高效的方式行事。
它们不像低阶鬼魂那般受执念所困,它们更聪明,更狡猾,也更懂得利用规则,甚至,利用人类的科技。
它们利用人们对已故亲人的思念与恐惧,设下致命的陷阱。
一通来自亡者的电话,足以击溃大多数人的心理防线,产生的巨大恐惧和负面情绪,正是它们最美味的食粮,而在这个过程中被一并汲取的阳气,或许则是它们维持存在或是增强力量的另一种补充。
这念头让我通体生寒,聻王的触手,竟然已经伸得如此之长,以这种方式,隐秘地渗透进普通人的生活之中!
我立刻将发现和推测通过印记上报阴司,得到的回复却只是一条冷冰冰的自动确认信息:【警报已接收,事件等级评估中,请赎梦人祁砚继续监控,收集更多证据。】
官僚而低效的反应,让我心头一沉,看来,阴司对这类新型的,利用现代手段的灵异事件,也有些措手不及。
不能再等!我翻出手机,找到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熟悉,慵懒而带着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哗啦啦的麻将碰撞声和模糊的吆喝。
“喂?小子,屁大点事又吵我,胡了!清一色带杠开!给钱给钱!”后面那句显然不是对我说的。
“南良,”我打断那边的喧闹,声音凝重,“‘鬼来电’出现了,不是孤例,是扩散性的,我怀疑是‘聻王’在作祟,通过电话线吸食活人阳气怨念。”
电话那头的喧闹声瞬间小了下去,片刻沉默后,南良的声音清晰了些,那股懒洋洋的劲儿褪去,带上了几分锐利:“说清楚点。”
我迅速将陈姐的遭遇,多名死者的情况以及我的推测说了一遍。
“信号源异常,像是从阴阳缝隙里漏出来的,阴司反应迟钝,我怕再拖下去,受害者会越来越多。”
电话那头传来南良咂嘴的声音,接着是椅子拖拉的响动和几句“不打了,有正事”的含糊话。
“啧!就知道那老东西手底下的喽啰不会安分。”他哼了一声,“玩起新花样了,电话局!哼!倒是会找地方。”
“电话局?”
“阴气重,线路多,四通八达,既是阳间的通讯枢纽,也容易勾连阴阳两界的能量缝隙,确实是它们最喜欢钻的空子。”南良解释道,“找个废弃的,更是方便它们动手脚。”
“你知道在哪?”我立刻追问。
“城南老区,有个废弃多年的第一电话分局。”南良报了个地址,“信号源如果真是从那种地方漏出来的,十有八九就是那儿了。”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子,这事有点麻烦了,这不是一两个怨魂,很可能是个有点道行的‘聻’在借助地势和现代仪器搞鬼,它弄出这么大动静,收割这么多怨气阳气,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吃…”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更像是在搭建什么东西,或者替它的主子,铺设一张更大的‘网’。”
聻王构建的“人间鬼网”,南良之前的警告在我耳边响起。
“什么时候动手?”我握紧了手机。
“今晚子时。”南良干脆利落地说道,“那会儿它们最活跃,也最容易找到老巢,我来找你汇合。”
电话挂断,我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城市的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勾勒出阳间的繁华。
然而,在这繁华之下,却有无形的死亡之手,正沿着纵横交错的线路悄然蔓延,将致命的呼唤,送进千家万户。
今晚,必须斩断这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