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条人腿
“我又何尝不想成全你和凌柯?我当时不是为了你去求了父亲,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失去以宁之后,我就只希望你可以好好的。”
晏以清不由分说地抱起躺在地上的妹妹,将她抱到床上。
“姜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自己妹妹听到。
落葵转身看了看睁着眼睛在发呆的晏三小姐,然后点了点头。
二人走出了晏秋茹的房间,落葵迎上了白蔹的目光,示意他在这里等自己,然后就随着晏以清走去了房间对面的小花园。
“我妹妹她其实一直都是有癔症的,你说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总是觉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父亲也为她寻了许多大夫,但都被她给吓走了,这种事情我们也不便让太多人知道,万一出去传个谣言,你说我们将军府还如何自处?”
落葵狐疑地看着晏大公子,外界都传说这晏大公子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每次有人来家里提亲,他都会三翻四次地考验这人的人品,但凡发现一些瑕疵,就会拒绝求婚,最后导致了无人敢上门提亲。
但就这样一个哥哥,为何会如此说自己疼爱的妹妹?
“那晏三小姐和凌公子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还是我当年和以宁去晋恒书院读书的时候,秋茹当时年纪小,看我俩能去读书就心生羡慕,就和父亲吵着闹着要去。我朝也没有不允许女子读书的先例,但这男女同窗,还未曾有过。于是就上书陛下,在书院内开设女子课堂,由朝中女官去讲课。”
落葵记得,当时祖父还曾经问过自己,是否想去女子学堂读书,但她一心想要学医和仵作之术,加上书院内开设的课程自己早就有所涉猎,就一口拒绝了。
“果然这位凌公子就是凌守中大人的公子。”
“姜大夫可否知晓,凌守中凌大人,已被削去官职,流放岭南了。”
“为何?”
落葵曾经听过爷爷对这位大人的敬佩之情,也在感叹弄人,这位大人虽说清正廉明,但却始终没有再有过升迁,甚至因为对一些不公平之事的仗义执言而受到责罚。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一直在边疆征战,这些年的心思也一直都在守阳平关那一役。”
晏以清说到这儿,突然红了眼眶,自己的胞弟和这条胳膊,就永远留在了这场战役中,本来是一场有必胜把握的战役,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以宁对自己拼死守护,他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我明白了。”
其实不用晏以清明说,她也知道,像凌寺丞这样为官清廉的人,又身处要位,绝对会是众矢之的,如果说凌大人被罢官流放,那一定是挡了别人的路。
“不,你不明白,我妹妹她本来就不应该对凌柯那种人动心。”
晏以清的脸色很是阴沉,似乎是随时都要爆发。
“我虽然没有看过如何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如果心动可以随意控制的话。那也就没有焦仲卿刘兰芝相约赴黄泉,也不会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样的千古名句流传了。”
落葵直接反驳了回去。
“但是凌柯他就是不行,他配不上我妹妹。虽说你对我家有过恩情,但我还是要告诫你,不要在我妹妹面前提到那个人了,我们全家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否则我现在会直接让你离开晏府。”
晏以清怒目圆睁,丝毫没有了战场上的大将风范,这几句话,几乎都要将落葵一口吞掉。
“好,我可以不问这个人,但如果我不能完全了解令妹之前发生过什么,我现在没办法给她对症下药。你要知道,现在晏三小姐的身体很是虚弱,她自己都没有任何求生意志,似乎是想破罐子破摔。”
“你别胡说。”
晏以清大吼一声。
“晏公子,请您冷静,姜姑娘也都是为了晏三小姐着想。”
白蔹知道落葵不让他靠太近,但他还是不放心,听到这一声怒吼,他生怕这位晏公子做出什么伤害落葵的事儿来。
“白公子,有些话必须得说出来,就像化脓的伤口,如果不把浓疮都清理干净,伤口如何可以痊愈呢?”
落葵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不得不说,白蔹给足了她安全感,如果不是他在身边,恐怕刚才那句话她就得掂量一下再说。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晏秋茹的身体很虚弱,就是长期积累下来的气血两亏。她还年轻,如果不及时调理,后果不堪设想。
“哼,原来带着护卫来的啊?怪不得说话这么肆无忌惮,我们以诚相待,是看在姜老先生的面子上。”
“晏公子这话就不对了,我算是一个旁观者,但是我一点儿都没有看到晏府的诚意。你们如果对我们隐瞒案件真相,那是情有可原,因为我们毕竟不是官府中人,你们没有义务向我们陈述。但是涉及到晏三小姐的病情,你们还是遮遮掩掩的,姜姑娘是大夫,你们如果对大夫有所保留,那不就是讳疾忌医?”
落葵惊呆了,她没想到出身山野的白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恐怕又是他那位师父教给他的处世之道,她如果不是因为被这案子缠着,还真想去拜见一下这位前辈。
“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晏以清从前是军队将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在军中只需要服从父亲的命令,自己的手下是没有人敢这样同自己说话的。回到府中,他是晏府的大公子,父亲年岁已高,经常会在京城中,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但是今天,却被一个年轻后生给教训了。
“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只是姜姑娘现在在为官府办事,我们查到了一些线索,想来问问罢了。给晏三小姐治病,不过是正巧碰上了。我们其实完全可以不管这些事儿,把在晏府看到的事情回去给陶大人汇报就好。但是现在姜姑娘一定要管晏三小姐的事儿,那我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你别以为我只有一条左手了,就打不过你。”
晏以清恼羞成怒,伸出左手,就要往白蔹脸上打去。
“晏公子,不可。”
落葵生怕白蔹因为自己而受罚,推开白蔹就挡在了前面。
“小心。”
落葵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牢牢抱住,白蔹的气息都喷在了她脖颈处。
“兄长,不要这样。”
晏以清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看到晏秋茹几乎是靠在门框上,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站立。
“六年前,就是因为你的一掌,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凌郎,现在又要因为这件事迁怒无辜的人么?”
晏秋茹面如金纸,但却推开想要来搀扶的丫鬟。
“倩儿,把你家小姐扶回去。”
晏以清余怒未消。
“姜大夫,我知道你是官府中人,六年前我就与凌郎心意相通,他说过的,他一定会考上,会高中,到时候就来我家提亲。出榜当天,我瞒着家里跑出去,却没有在榜单上看到他的名字,也没有找到他。我到处打听,找遍了认识他的朋友,最后在酒馆里找到了已经喝的烂醉如泥的他。”
“别说了。”
晏以清眼睛发红,目眦欲裂,手紧紧攥着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晏三小姐,我们回屋说。”
落葵看了一眼白蔹,和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下人,知道晏秋茹接下来讲的话,恐怕是一些私密的话。
她走过去,和倩儿合力将瘫坐在地上的晏三小姐扶起来。
“姜姑娘,我这么多年都没办法找到他,你帮我找找,不管他是落第考生还是罪臣之子,我都愿意和他在一起。”
落葵看着晏秋茹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没办法继续问下去。
“倩儿姑娘,我给你家小姐开点安神的药,先让她服下,晚上好好睡一觉。她现在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不,我不要,我就这么一个机会了,我最近总感觉他就在附近,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你一定要帮帮我。”
晏秋茹哭着拉着落葵的衣袖不撒手。
落葵没办法,拉过晏秋茹的手,在她神门穴扎下一针,又在她印堂穴施针,紧接脱去了她的鞋袜,在足三里、涌泉穴上各下了一针。
晏秋茹登时就安静下来,慢慢合上了眼睛。
这时候日头已经快落下了,晚霞映红了整个室内。
“我一会儿写个方子,如果小姐醒了还是这样情绪激动,就给她服下。”
倩儿赶忙去取纸和笔。
这时候外面敲锣打鼓,乱糟糟地一团。
“发生什么事儿了?去看看。”
晏以清觉得头昏脑涨,又听到外面有人在乱喊,更觉得心烦不已,就叫家丁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家丁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在这寒冬腊月里出了一头汗。
“少爷,外面的人抓到了一个乞丐,说是什么抓到了杀人凶手,那乞丐满脸是血,旁边的人还拿着一条人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