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烟回到抢救室门口，李克彬正好被推出来。他胸骨断裂，只差 2 厘米就伤到心脏，还好命大。他紧皱眉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还处在麻醉昏迷之中。

“克彬。”杨如烟轻声唤道。

李克彬似睡似醒，仿如听到遥远的呼唤，他好想睁开眼睛去看是谁在呼唤他，想伸出手去触摸眼前的一切。可是，他感到好累，似乎整个身子都在往深渊跌落。他似乎模糊记得女儿出事了，还死了一个人。他好想去看看他的女儿在哪里。

“她情绪不稳定。其他没什么。你好好养伤吧。其他事，我来处理。”杨如烟知道丈夫最关心的是女儿，所以纵使他昏迷着，她也要告诉他，安慰他。她相信他能听到。

她问了医生一些问题，知道丈夫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卧床休息，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这个丫头，还有，要安抚那个救丫头的男子家人。

杨如烟找到妹妹杨小梅，问了李苓芳的情况，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便同妹妹一起来到了李苓芳的病房。李苓芳还在寻死觅活地闹着，不要做手术，一心求死。

杨小梅实在忍无可忍，“啪”的一声，给了这丫头一巴掌：“你不做手术，到时你命都没有。因为你，已经死了一个好人，你这命是别人拿命换来的，你得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人家。”

李苓芳用手摸着，被这个叫了几年阿姨的人，打得火辣辣的脸，泪流满面：好好活着？我要怎样好好活着？我活着还有意义吗？她心里念道。她不能爱她的泽瑞哥哥，她的世界还有意义吗？她怀了自己哥哥的孩子，她活着还有什么颜面？让她死吧，死了一了百子。

正在这时，她们听到病外面一阵叫喊声：“死女人，你不想活了，在家上吊也可以啊，为什么要跳湖？你现害得我妹妹成了寡妇，还要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我要杀了你！你出来！”
杨如烟听到外面的叫喊声，大惊失色，知道这人是冲着苓芳来的。这真是一事未了又来一事。她让妹妹看好苓芳，不让她乱动，然后打开病房门，并按了反锁，才走出去，用力拉上了房门。她努力装出十分镇定自若的神情，站在门口，看着那人叫喊着，冲到了李苓芳的病房前。

这人是沈紫莹的小哥沈国武，生得人高马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在上班，听到妹夫救人去世了，惊得面如灰，胆碎心裂。虽然从小和妹妹吵吵闹闹，但心里实则是很喜欢宠爱这个妹妹，希望她能平安幸福过一辈子。可是现在，这愿景破灭了。

“这以后孤儿寡母的怎么过生活？不，不能这么放过那家人，一定要他们补偿！”沈国武忍受着悲伤，控制着愤怒，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请了假，说是看妹妹，实际上他到店里去买了一把小刀，和大家一起到了医院。看到妹夫真的是和大家阴阳两隔，看到妹妹伤心欲绝，痛苦不已，他趁着大家忙着伤心难过之际，跑了。他听大家说起那个女孩子也被送到了医院。那就去医院找她，她的父母肯定会在医院。他心里说。

杨如烟看着凶神恶煞般，疯了一样的沈国武，吓得心惊肉跳，浑身颤抖。沈国武疯吼着，看到 303 房门口站着一个神态镇静，但看上去很悲伤的中年女人，伸手站在那。他心里奇怪，但顾不得那么多，他大吼一声：“让开！”伸手就想拉杨如烟走开。

沈国武气势汹汹地来找李苓芳闹事，杨如烟挡在了门口。面对气极败坏的沈国武，杨如烟一点也不惧怕，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我是苓芳的母亲，她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请你跟我说。”

沈国武突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后面追上来的保安，一边一个抓住了他的肩膀，控制住了他。

“好啊。你是她母亲。俗话说得好，杀人偿命。我妹夫虽不是她杀的，可，是因她而死的，你说怎么补偿？”沈国武拼力挣扎，想挣脱两个保安的束缚，可无挤于事。

“小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妹夫为救小女失去生命，我们心里都很难过。我们一定会尽力补偿。只是，今天，苓芳他爸刚出了车祸，刚从急救室出来。明后两天，我们一定去看你妹夫和妹妹，并送上补偿金。好吗？”

杨如烟强忍着悲伤，她还不知丈夫伤势如何，只知命保住了。她更不知明天李苓芳做手术会怎样，可是她要先稳住这个年轻人，不能让他在这里闹。

她的脑子里还在飞快地转着，盘算着手上的资金有多少。这补偿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至少要给十万八万才行。唉！她心里长叹一声。

沈国武看着眼前的女人慈眉善目不像那种攻于心计的人，又听她说得这么通情达礼，也就稍微消了点怒气。

“对不起，我是为我妹妹难过，担心她才……”沈国武话还没说完，几个警察来了。为首的一个警察表情严肃，眼神犀利地望着沈国武，然后对后面的警察说：“带走，竟敢在医院大喊大叫，乱冲乱撞，成何体统！”

沈国武被警察带走了。他的嚣张气焰一下子没了，软蔫蔫地呆拉着脑袋，但他不后悔，为了妹妹，他就是被关几天也无所谓。

杨如烟见沈国武被警察带走了，长长地舒了口气，身子一下子滑倒在了病房门口。

晚上七点，湖城的深冬，异常寒冷，天空下着细雨，偶尔还有细小的雪花轻轻瓢落，掉到湿地上，瞬间和地上的雨水溶为一体。风呼呼地刮着，似有人在哭泣又似有人在狂笑。

沈雪梅裹紧了身上的呢子大衣，围好围巾，拉着一个紫色的行李箱，拖着异常沉重的脚步，走出湖城车站。昏李的路灯光下，孤单人影被拉得老长老长，如她的心情一样又沉又重。她站在那，风雨裹挟着孤独悲伤，和寒凉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她陶出手机给周景林打电话。她决定先去看沈紫莹再回婆家。

没多久，周景林出现在她面前，原本英气成熟阳光的周景林，脸上有着说不尽的悲伤和哀愁。沈雪梅看着眼前有点沧桑落寞的周景林，心里竟有种说出的感觉。

她没想到，刘晓宇的出事，让平时云淡风轻，豪爽大气的他，竟如此悲伤。难道，沈紫莹在这个男人心中，如此重要？或是刘晓宇，在这个男人心中如此重要？她不得而知。

“紫莹还好吧？”沈雪梅见到周景林，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问了这句。

“不好。茶饭不沾，神情呆滞，十分魂魄丢了九分，只差没跟着刘晓宇一起去。”周景林满脸沉痛忧伤，边帮沈雪梅把行李箱放到车后。

“两个孩子呢？”沈雪梅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问。

“佳旭知道爸爸不在了，哭得泪人似的，吵着要去见爸爸。志林还不知怎么回事，看到姐姐哭，看到大家都流泪，他也跟着哭。唉，以后这俩孩子……”周景林启动车子，向前开去。他离婚了，他的儿子跟着他，但还是有母亲在，他也有能力养育他的儿子，他可能让他的儿子健康成长。可是紫莹，一个弱女子，两个孩子，以后怎么过活？

“刘晓宇好好的，怎么突然会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车上，沈雪梅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周景林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简短地说了个大概。

“那，这种情况可不可以，要求那女孩子家给点经济上的补偿？”沈雪梅小声问。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过生活。以后她们母子仨人的生活怎么办？这是一个大问题！

“不知道。那女孩子的母亲下午来看过一次，泪流满面表示感谢和哀悼，但目前还没表示给予实质性的感谢。那个女孩子一个劲要死要活闹着，要不就是和死人一样，木纳呆滞坐在那发呆。她父亲车祸受伤了。”

“啊？怎么弄成这样了。对，按理说，刘晓宇一直锻炼，他的身体情况不会这么差，怎么会……”沈雪梅内心不解，她曾听沈紫莹说过，刘晓宇跑步冬泳都不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其实，晓宇的脑子里有个瘤，他已经检查过了，只是没告诉紫莹 。半年前，他悄悄地找我，郑重其事地和我说：如果哪天他有个三长两短，请我帮他照顾紫莹母子。当时我骂他胡说八道，好好的尽想一些不好的事。他笑笑不出声。我看到他这样，心里纳闷，就穷追不放，他没办法告诉了我真相。但让我不要告诉紫莹 。唉！老天捉弄人！”

“唉，那女孩子也真是。好好的，跳湖寻死做什么，害得晓宇，不然，就算治不好那病，也不会这么快离世。”

“唉！不说这些了。重要的是让紫莹振作起来，她这样下去不行！”

到了沈紫莹家门口，家里围着很多人，个个脸上写满悲伤。她在刘晓宇的灵前上了香，看着躺在那安祥平静的刘晓宇，她的眼泪无声地流着。

沈紫莹穿着黑色的棉袄，搂着志林，坐在一把椅子上，不知房间灯光不够亮，还是她憔悴的脸无光华，她神情漠然，眼睛空洞，暗淡无力。周景林告诉沈雪梅，沈紫莹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呆坐在刘晓宇身边，不肯离开。

刘志林睁着恐慌无助的双眼，卷缩在紫莹怀里，脸上的泪珠，颗颗滴落。

“紫莹。”沈雪梅只轻轻地唤了一声，便泪如雨下，紧紧地抱住了紫莹 母子。

好久，她才松开紫莹母子。她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说什么都抵不上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走到另一个房间，看到佳旭坐在床上，曲着双腿，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低着伏在双腿上，不停地抽泣着，身子在一动一动地颤抖。她把佳旭抱到了怀里，轻轻地安慰，帮佳旭擦拭眼角的泪珠。

“佳旭，爸爸去天堂了，我们祝福他。爸爸肯定不喜欢我们这样哭，不好好上学，不好好吃饭。你帮妈妈好好照顾弟弟，好不？”沈雪梅温柔地说。

“我想爸爸！我再也没有爸爸了。”佳旭抱着雪梅，放声大哭，泪水冲不走心中的悲伤。。

沈雪梅只好紧紧抱着她，任自己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或许，人只有泪流干了，才能站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