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百晓门前，代价几何
幽影区的石屋提供了短暂却宝贵的喘息之机。三日里，四人抓紧一切时间疗伤恢复。洛酥体内的丹药之力被彻底吸收，伤势好了七七八八，甚至因祸得福，那丝微薄的灵力变得凝实了许多，对体内那更深层力量的感应也隐约清晰了一分。凌澈、白曜、墨汐也各自恢复到最佳状态，只是经此一役，眉宇间都褪去了几分少年稚气，多了些历经风霜的沉凝。
第三日清晨，无需催促，四人默契地起身离开。石屋的门在他们身后无声闭合，仿佛从未开启过。再次站在那寂静的青石街道上，感受着与外界黑水城截然不同的冰冷氛围，他们知道，安逸的时光结束了。
按照那幽影卫所说，百晓阁位于城西。
穿过幽影区与外界连接的、如同水幕般的结界，震耳欲聋的喧嚣瞬间将四人吞没。与幽影区的死寂相反，黑水城的主城区是一个光怪陆离、活力与危险并存的巨大熔炉。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卖着各种见不得光的法器、丹药、乃至活体妖兽；当街斗法、抢夺资源之事时有发生，城卫兵往往等到一方彻底倒下才会慢悠悠地前来收拾残局；空气中混杂着灵气、妖气、魔气、还有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在这里，实力和灵石就是硬道理。
洛酥四人小心地收敛气息，尽量不引人注目，朝着城西方向移动。然而，四个面容出色、气质非凡的年轻男女走在一起，本身就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来，如同打量肥美的猎物。尤其是在感知到他们修为似乎并不特别出众之后，那些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啧，真是什么臭鱼烂虾都敢盯着老子看。”白曜捏了捏拳头，金色的竖瞳中凶光闪烁，周身隐隐有低沉的虎啸之声。
“别节外生枝。”凌澈低声制止，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个蠢蠢欲动的身影，一股隐晦的、却带着上位者威压的气息稍稍释放，顿时让那几个意图不轨的家伙脸色一白，悻悻地缩了回去。
墨汐手中的铃铛无声震颤，一层极淡的、扰人心神的波动弥漫开来，让那些窥探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难以锁定他们的具体位置。
洛酥则握紧了袖中那枚百晓骨片，心神警惕。她能感觉到，这黑水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除了明面上的混乱，似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更高的地方，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越往城西走，环境越发诡异。喧闹声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安静。街道变得狭窄曲折，两旁的建筑也变得奇形怪状，有的像倒悬的塔，有的门户开在屋檐下，更有甚者，整栋楼阁都在缓慢地自行移动，变换着位置。
最终，他们停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面前只有一堵爬满青苔、看似普通的石墙。
“就是这里？”白曜疑惑地上前，用手拍了拍墙壁，实心的。
洛酥取出那枚骨片。骨片刚一出现，表面那个奇怪的符号便微微发光，与墙壁产生了某种共鸣。
嗡——
面前的石墙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青苔褪去，露出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非木非石的暗色小门。门上没有任何牌匾，只刻着一个与骨片上一样的“百晓”符号。
门，无声地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透出幽深的光芒。
四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由洛酥带头，依次踏入其中。
门外是混乱的黑水城，门内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并不宽敞却极高的圆形厅堂，四周墙壁并非砖石，而是由无数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各色微光的玉简构成，如同繁星密布的夜空。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柔和光晕，看不清具体形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浩瀚的气息，仿佛蕴藏着世间所有的知识与秘密。
一个苍老、平和、却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从四面八方响起，回荡在四人脑海：
“百晓之地，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然，知识有价，代价……需付。”
光芒微闪，四枚巴掌大小的透明玉牌悬浮在四人面前。
“将你们欲知之事，凝神想于玉牌之上。代价自显。若愿支付，答案立现。若不愿，门在身后，好走不送。”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四人握住玉牌，纷纷凝神思索。
片刻后，他们手中的玉牌陆续亮起不同的光芒，浮现出不同的字样。
凌澈的玉牌上浮现的是一行古朴的文字：“仙界凌霄殿御案第三格，左起第七卷宗内容。” 代价是：“一缕本命仙元。”（他脸色微变，仙元关乎根基，损失一缕需漫长岁月弥补）
白曜的玉牌上则显得粗暴许多：“玄明老狗背后指使者是谁？” 代价是：“三滴心头精血，或妖族圣地‘万妖谷’入口的具体空间坐标。”（他低骂一声，精血损失会极大削弱实力，而泄露圣地坐标更是叛族大罪）
墨汐的玉牌上字样幽暗：“陷害洛酥之阴谋全貌及所有参与者。” 代价是：“鬼界忘川河底，三生石畔的一捧‘忆尘’。”（她眉头紧蹙，忘川河底凶险万分，三生石更非寻常鬼族可近）
而洛酥的玉牌，光芒最盛，浮现出的字样也最为复杂：“天衍宗玄明真人夺我灵根之真相、幕后主使及其目的、以及……与我身世之关联。”她问得最多，也最核心。
而浮现的代价，却让其他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支付代价：汝之‘味’。”
“味？”白曜疑惑地重复，“这是什么意思？做饭的味道？”
那浩瀚的声音平静无波地解释：“非气味之味，乃存在之味，命运轨迹之味，因果纠缠之味。支付此‘味’，此后，汝于天道轨迹中将变得‘寡淡’，命运线模糊，难以推算，亦难被铭记。福缘可能减弱，机缘可能错过，至亲好友亦可能逐渐淡忘汝之存在。此代价，不可逆。”
厅堂内一片死寂。
这代价太过诡异和可怕！它不伤筋动骨，不损修为魂元，却直接剥夺一个人存在的“印记”，仿佛要将她从这个世界的故事中悄然抹去！
“不行！”凌澈第一个反对，语气斩钉截铁，“这代价太过诡异，绝不能付！”
“妈的，这什么破地方！问个问题要这么邪门的东西？”白曜怒视着中央的光团。
墨汐也紧紧抓住了洛酥的手，眼神凝重地摇头。
洛酥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没想到代价会是这个。被遗忘……比受伤流血更让人恐惧。
然而，她看着玉牌上那些她苦苦追寻的问题，想到悟道堂中的绝望，想到背负的污名，想到那可能隐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如果……这是我的选择呢？”她轻声问，目光却毫不退缩地望向中央的光团。
“酥酥！”
“你疯了！”
三人急声阻止。
那浩瀚的声音依旧平静：“百晓阁尊重每一个选择。支付代价，答案自现。但需提醒，此代价一旦支付，便如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可能。汝，确定要支付‘味’吗？”
洛酥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环视身边三位焦急的同伴，他们清晰的面容印在她的眸中。会……逐渐忘记她吗？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但就在她几乎要退缩的那一刻，一道散漫不羁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
“哟，这么热闹？百晓阁现在也干起欺负小朋友的勾当了？”
众人猛地转头，只见顾昀烨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厅堂入口处，正懒洋洋地倚着门框，手里抛玩着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铜钱，脸上挂着那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顾昀烨的目光掠过众人手中的玉牌，尤其在洛酥那光芒最盛的玉牌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个问题而已，何必搞得这么严重。”他慢悠悠地走上前，指尖那枚铜钱“叮”的一声弹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向中央那团光晕。
“这个，够不够买她那个问题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