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乡与初遇
书名:祠堂红衣夜哭 作者:百无书 本章字数:2156字 发布时间:2025-09-07


车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住时,林建军盯着车窗上的雨痕发了会儿呆。

豆大的雨点斜斜砸下来,把土路浇得泥泞不堪。三十年没回来,村口的土坯房塌了大半,只剩几堵断墙戳在雨里,像龇着牙的骷髅。

“林厂长?到了。” 司机师傅叼着烟,后视镜里的眼神带着点说不清的打量。

林建军扯了扯皱巴巴的夹克,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立刻钻进领口,他打了个哆嗦,才想起这地方的秋老虎从来裹着潮气,冷得钻骨头。

“别叫厂长了,早不是了。” 他掏出烟盒,空的,又塞回口袋,“麻烦等我会儿,取了东西就走。”

司机没应声,只是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村主任王奎早在树下等着,军绿色胶鞋陷在泥里,手里攥着把黑布伞,看见他就直挥手:“建军!可算回来了!”

两人隔着雨幕握了手,王奎的手掌粗糙,带着老茧和烟草味。“家里都收拾好了,你爹那老屋我让人扫过,就是漏雨,先凑合一晚。”

林建军点点头,没说话。老屋漏雨他早有预料,就像他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 工厂倒闭,老婆孩子没了,背着一屁股债,灰溜溜地回这个穷山沟。

“祠堂的事,跟你提过的。” 王奎往村西头瞥了眼,雨雾里隐约能看见个黑黢黢的屋顶,“村里就你懂点瓦匠活,给修修,算你工钱,够糊口。”

林建军喉结动了动。他在厂里当副厂长时,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现在却要靠修祠堂过日子。但他没别的选,只能应下来:“啥时候开工?”

“明儿个就行。” 王奎松了口气,“那地方邪乎,前几年有人想拆,夜里就梦见个穿红衣裳的娘们哭,没人敢动。你……”

“我不信这个。” 林建军打断他,声音有点哑。

王奎没再往下说,只是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先去看一眼?”

祠堂在村子最西头,孤零零地杵在坡上。院墙塌了大半,荒草长得比人高,门口的石狮子缺了只耳朵,被雨水冲刷得泛着青黑。

推开木门时,“吱呀” 一声响,像骨头摩擦。林建军跟着王奎走进去,一股霉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

“你看这梁,都朽了。” 王奎用伞柄戳了戳头顶的横梁,掉下来几块碎木渣,“瓦也得换,漏得厉害。偏殿那面墙塌了个角,得重砌。”

林建军抬头四处看。祠堂挺大,分前后殿,中间隔着个天井。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印着些杂乱的脚印,不知道是谁的。墙角结满了蛛网,密密麻麻,被风吹得晃悠。

“知道了。” 他踢开脚边的碎砖,“明天带工具来,找两个帮工。”

“有有有,二柱子和老根,都是实在人。” 王奎搓着手,“那我先走,你自己瞅瞅,锁在门后挂着。”

王奎走后,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林建军走到前殿,看见供桌积着灰,牌位歪歪扭扭倒在一边。

他搬了个破梯子,想看看屋顶的瓦。刚爬上两步,脚下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脆的。

低头一看,是只黑蜘蛛,有拇指那么大,被他踩烂在青砖上,黑色的体液溅开,像滴在纸上的墨。

林建军心里莫名一紧,赶紧挪开脚。这东西他从小就怕,老家有种说法,踩死黑蜘蛛会招晦气。

他甩了甩头,想把这念头赶走,抬手擦了把汗。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挂着面破镜子,蒙着灰,却能隐约照出人影。

镜子里,他身后站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

长发垂到腰,背影窈窕,旗袍的领口绣着暗色的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

林建军头皮 “嗡” 的一声,猛地转身。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一幅蒙尘的古画挂在墙上。画里是个穿红袍的女子,面容斑驳,看不真切,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是幻觉?

他走过去,用手抹了把镜面。厚厚的灰被擦掉一块,照出他自己的脸 —— 眼角的皱纹,两鬓的白霜,还有一脸惊魂未定的狼狈。

画就是画,颜料都剥落了,不可能动。

他松了口气,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湿透。可能是太累了,产生了错觉。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二柱子和老根。两个汉子都穿着蓑衣,扛着锄头站在门口。

“林师傅,村主任说你要帮工?” 二柱子嗓门大,震得祠堂里嗡嗡响。

林建军定了定神:“明天来,先把院里的草清了,再搬点新砖来。”

“成。” 老根应着,眼睛却瞟向那幅古画,“这画…… 有点吓人。”

“老物件了,有啥吓人的。” 林建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明儿个找块布盖上。”

二柱子咂咂嘴:“前几年有个外乡人来这儿避雨,说半夜看见画里的娘们走下来梳头,第二天就疯了,被家里人接走了。”

“瞎扯。” 林建军皱了皱眉。

老根却点头:“是真的,那外乡人还说,听见偏殿有哭声,跟猫叫似的。”

林建军没再接话,只是把梯子收好:“我先走了,明天八点来。”

他锁门时,回头看了眼祠堂。雨还在下,古画里的红袍在暮色中像是活了过来,沉沉地盯着他。

回到老屋,果然漏雨,墙角摆着个脸盆,“滴答滴答” 接水。他瘫坐在炕沿上,摸出王奎留的烟,点了一根。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离开村子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阿梅站在老槐树下,递给他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说:“到了城里,别忘了写信。”

阿强拍着他的肩膀,笑得露出白牙:“好好干,等你回来请我们吃肉。”

那时候多好啊,以为日子会一直亮堂下去。

他掐灭烟头,躺到炕上。雨声敲着窗棂,像有人在外面走路。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突然听见一阵哭声。

很轻,像蚊子哼哼,又像女人的呜咽,从祠堂的方向飘过来,顺着雨丝钻进窗缝。

林建军猛地睁开眼,心脏 “咚咚” 直跳。

是风声?还是……

他竖起耳朵听,哭声却没了,只有雨声依旧。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出现那幅古画,和镜子里一闪而过的红衣。

还有那只被踩死的黑蜘蛛,黑色的体液像永远擦不掉的墨,印在青砖上,也印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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