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杏嵂像一抹游魂般飘回公寓楼下，感觉刚才那碗“价值50块耻辱”的素面正在胃里进行一场沉默的化学反应，释放出的不是能量，而是更深的虚无感。
她走到电梯口，机械地按下按钮。电梯从地下车库缓缓上升。
“叮——”
门开了。
里面站着两个人，正有说有笑。一个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江临。他依旧那副冷淡模样，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装着咖啡的纸袋。另一个则是陈瞳，正举着手机，似乎又在拍什么短视频。
“哟！这不是我们‘氚光圣女’兼‘人形避雷针’吗？”陈瞳眼尖，立刻发现了失魂落魄的卜杏嵂，镜头下意识地就转了过来，“下班时间也这么充满故事性？这表情……是又触发新剧情了？”
江临的目光也扫了过来，落在卜杏嵂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从‘国际纠纷’现场转移到‘底层经济纠纷’现场了？效率挺高。”
卜杏嵂：“……” 她真想直接关上电梯门让他们滚蛋，但身体已经先一步麻木地走了进去，缩在角落，面壁思过。
陈瞳却不肯放过她，凑过来好奇地问：“杏嵂姐，你刚问我江哥那个吃面付两单钱的问题，是真的啊？快说说！怎么回事？这素材绝了！”
卜杏嵂闭了闭眼，不想说话。
江临却淡淡地开口，仿佛在做案例分析：“基于她之前的描述和目前的生理反应指标（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肢体僵硬），事件真实性概率超过90%。大概率是遭遇了小型餐饮商户基于概率学和心理压迫学的非典型经营策略，而她，‘人形避雷针’体质，成功成为了该策略的承载体。”
陈瞳听得眼睛发亮：“哇！江哥你这分析！精辟啊！杏嵂姐，你这是为社会经济学研究献身了啊！”
卜杏嵂忍无可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只是想吃碗面。”
“然后吃出了社会学和经济学双重意义。”江临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同情还是嘲讽，“建议你下次进食前，先进行风险评估。或者，直接注射营养液。”
陈瞳拼命憋笑，手机镜头都快怼到卜杏嵂脸上了。
“叮——”
电梯到了卜杏嵂住的楼层。
她如同获得特赦，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身后还传来陈瞳带着笑意的喊声：“杏嵂姐！下次吃面叫我啊！我直播！标题就叫《论避雷针如何吸引餐饮业隐藏消费陷阱》！”
以及江临最后一记精准补刀：“记得把‘SSR避雷针’的新技能描述发我，‘承担周边负面经济事件’这个效果需要量化数值。”
卜杏嵂用最快的速度打开房门，闪身进去，猛地关上，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也只是物理上的。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江临，也不是陈瞳，而是她妈妈。
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微信。
卜杏嵂的手指颤抖着，几乎不敢点开。她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按下了播放键。
母上大人（愤怒且语速极快）：“卜杏嵂！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约翰叔叔刚给我打电话，气疯了！说你用西瓜炸鸡侮辱他！还说你在电话里让你上司骂他？！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好好招待！你就给我弄成这样？！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马上给我解释清楚！立刻！马上！”
60秒的咆哮，字字诛心。
卜杏嵂听着手机里母亲愤怒的质问，回想今天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叔叔的愤怒、江临的电话、地上的手机、那碗剩面、电梯里的遭遇……
她忽然觉得，被《巨蛙》里的那只青蛙吞掉，或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至少，在胃袋里，她只需要面对消化液，而不需要同时面对愤怒的异国亲戚、毒舌的上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以及即将爆发的家庭战争。
她缓缓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哭泣，而是某种因为荒诞过度而引发的、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痉挛。
这个夜晚，还远远没有结束。
